程然像是耗尽了全部力气,再次陷入昏睡,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用手帕轻轻替他拭去,指尖拂过他消瘦的脸颊,心中百感交集。
程然,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见了,对不对?
*
程然在SICU住了整整一周。这期间,他的情况时有反复,但万幸的是并没有发展成医生最恐惧的败血症。
转普通病房那天,阳光特别好。
撤去呼吸机後,程然依旧虚弱。多数时间他静静睡着,眉间因隐痛而微蹙。
我日夜守在一旁。
在他清醒的片刻,给他读一段新闻,或看看我用手机拍下的云影天光。
他说不了话,就轻轻在我掌心划动。
一下是“好”,两下是“渴”。
更多时候,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复健从最轻微的呼吸练习开始。每一次努力的深呼吸都会牵动伤口,带来咳嗽和极致的痛苦,但他从未退缩。每当看向我时,他眼中总带着温和的笑意。
那日傍晚,我正低头削着苹果,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唤传入耳中:
“念夕……”
我擡头,遇见他清亮了些的目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如此迷人。
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
我握住他渐渐有了温度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笑着流泪:
“嗯,我在。”
窗外,暮色温柔。
程然,谢谢你,一步步再次走回到我身边。
*
“生日快乐。”我将一块点缀着草莓的小蛋糕捧到他眼前,笑意盈盈,“安东尼租了个小厨房,我亲手烤的……糖放得很少。”
他靠在升起的床背上,鼻息间萦绕着轻柔的氧气管,目光温润地落在我和蛋糕上,嘴角努力牵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我将蛋糕凑近,让他闻见奶油的甜香与草莓的清新。
“可是,莱顿医生说,你还不能吃这个,”我声音轻柔,像在分享一个秘密,“但我们可以完成最重要的仪式。”
我握住他未输液的手,引导他无力的指尖,轻轻触碰蛋糕上柔软的奶油。
“这样,就算我们一起吃过了。”我笑着,眼底泛起泪光,“等你好了,我们再补上一整块。”
说完,我当着他的面,小心切下最小的一角,放入口中。
“嗯,真的不太甜。”我满足地眯起眼,对他笑道,“你的那份,我先替你存着。”
他凝视着我,虽无法言语,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漾开了暖阳般柔和的光晕。
我忽然很想吻他,又怕牵动他的伤处。
于是,我缓缓坐到他身侧,轻轻在他微凉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的吻。
“许个愿吧,程然。”我在他耳畔轻声提醒。
他顺从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一滴泪珠悄然划过他清瘦的脸颊。
我没有擦拭,而是轻轻上前,用唇吻去了那滴咸涩。
这一定是传说中,海水的气息。
深邃,苦涩,却赋予了生命,也洗刷了伤痕……
“程然,”我抵着他的额头,声音轻如晚风,“从此我的世界里,只有你。”
他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回应,用颤抖却坚定的臂弯,极缓地将我拥入怀中。
那个拥抱小心地避开了所有痛处,却仿佛用尽了他积攒数年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