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程然
左腿彻底没了知觉,只有伤口深处随着心跳一下下撞击的剧痛,提醒我它还连着身体。
这腿,多半是废了。
要是夕夕知道,我这辈子都穿不上那身警服了……她会怎麽想?
夕夕……你还要睡多久?
我躺在硬得硌人的病床上,手里死死攥着那条项链——雪晴阿姨从不离身的东西。链坠上那颗小星星,糊满了暗红发黑的血,刺得眼睛生疼。
这颜色太刺眼,一下子把我拽回那个破碎的夜晚。
……
把夕夕塞进衣柜深处,扭头冲进客厅,想从里面把门锁死。
晚了。
门已经被撞开,两条高大的黑影压了进来。我抡起门边的小矮桌,用尽力气砸向冲在前面的那个——
木头碎裂的响声混着惨叫炸开。
趁乱,我撞开另一个,冲向大门,楼梯扶手冰凉的触感在掌心一闪而过。
“砰!”
震耳的爆响。
左腿像被烧红的铁棍贯捅穿,骨头碎掉的疼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我失重地滚下楼梯,一时天旋地转。
一张脸在晃动的视野里闪过……看着有点眼熟。
我咬着牙擡起头。
雪晴阿姨倒在几步外的血泊里,眼睛瞪得很大,望着天花板,出气多,进气少。
我拖着那条快没知觉的腿,用胳膊肘撑着地,一点一点爬过去。
她用尽最後一点力气,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把那条还带着她体温的项链硬塞进我手里。
嘴唇哆嗦着,她想说什麽。
耳边是更多的爆裂声和男人粗暴的吼叫。我把头凑过去,拼命想听清,只抓到几个零碎的音。
“Protect…Her…”(保护她)
当她意识抽离的时候,我也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
後来,我不是没仔细想过。
我跟雪晴阿姨从来都只说中文,为什麽最後她交代我的却是英文?
可在那个血腥的夜晚,在剧痛和濒死的恐慌里,我的脑子只能抓住这唯一能听懂的几个字。
……
我有愧。
愧对雪晴阿姨,愧对白叔叔,更愧对夕夕。
那晚,雪晴阿姨明明特意嘱咐我下去把餐馆前门锁好……我没办到。
谁也料不到意外什麽时候来,但这不叫借口。
是我的马虎,让坏人闯进来,让夕夕失去一切,让她自己也躺在医院醒不过来……
我没脸再见她。
可阿姨临终前,把这带血的项链塞给我,这最後的话……我得扛起来。
我需要看到,我最在乎的这个女孩,是平平安安的。
这成了支撑我在废墟里爬起来,继续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