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
罗氏在讲经堂内听得专注,赵含窈却是强撑着眼皮,脑袋一点一点的,几乎要打起瞌睡来。
她悄悄瞥了一眼身旁的赵盈,见她坐得笔直,目光落在讲经的僧人身上,神情平静无波。
赵盈确实坐得端正,她盯着僧人看,是觉得那僧人长得好看。
然而僧人那平缓无波的语调,伴着阵阵檀香,只让她觉得好无聊。
那些深奥的佛理,在她听来如同听天书,远不如盘算如何从月例银子里,抠出些私房来,或是想想下次如何“孝顺”罗氏与赵父,更能让她提神。
她悄悄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趁着罗氏闭目似在感悟的间隙,低声禀道:“母亲,殿内有些气闷,女儿想出去透透气。”
罗氏正听到关键处,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她自便。
赵盈如蒙大赦,轻手轻脚地退出了讲经堂。
寺内古木参天,空气清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中的烦闷一扫而空。
她信步闲走,不知不觉行至一处僻静的院落外,後面是一片竹林,忽听得一阵细弱的“喵呜”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沙弥,正蹲在墙角,将手中的馒头掰成小块,小心翼翼地喂给一只通体橘黄,唯有四爪雪白的猫儿。
那猫儿吃得香甜,尾巴尖儿惬意地轻轻摇晃。
赵盈的眼睛瞬间亮了。
是大橘!
她一向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
从前在章家时,章太傅养了一只西域进贡的波斯猫,她每次去了都要逗好久。
赵盈放轻脚步走过去,生怕惊扰了它。
“小师父,”她声音温柔地问,“这猫儿真可爱,我可以摸摸它吗?”
小沙弥闻声擡头,见是一位衣着素雅丶容貌昳丽的少女正含笑望着自己,她逆着光,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比殿里的菩萨画像还要好看。
小沙弥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连忙低下头,双手合十,结结巴巴地道:
“阿……阿弥陀佛。女丶女施主请便,这猫儿是寺里养的,性子温顺,不丶不挠人。”
赵盈见他窘迫,抿唇一笑,道了谢,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抚上橘猫的脊背。
猫儿皮毛顺滑,触手温暖,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甚至还主动蹭了蹭她的手指。
这柔软的触感让赵盈心都化了,脸上不自觉绽开真切而明媚的笑容,比之前在罗氏和各位夫人面前那温婉得体的笑,要生动鲜活得多。
她一边轻柔地抚摸着猫儿,一边随口与小沙弥闲聊:“它叫什麽名字?平日里都吃些什麽?我看它爪子白白的,像穿了鞋袜似的,真有趣。”
小沙弥见她和气,紧张的心情稍稍缓解,红着脸答道:“回女施主,它叫黄团儿。平日就吃些斋饭馒头,偶尔有香客会喂它些鱼干……”
少女眉眼弯弯,笑语嫣然,与小沙弥一问一答,指尖流淌着对猫儿的温柔。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她身上跳跃着光斑,构成了一幅静谧而美好的画面。
然而,这全然不设防的一幕,分毫不差地落入了,不远处大树後面的徐竞行眼中。
他今日来陪徐国公夫人上香,顺便查查盗贼骆小飞。
本是途经此处,却被那熟悉的侧影绊住了脚步。
此刻,他站在一株枝叶繁茂的古柏後,身形被树影遮掩,目光却锐利地穿透间隙,牢牢锁在赵盈身上。
三年不见,她长高了不少,身段窈窕,褪去了少女的稚嫩,更添了几分冶丽。
只是那张脸,此刻带着他很少见过的,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
他没想到,曾经嚣张跋扈,与他针锋相对,甚至敢当衆泼他酒水的赵盈,会露出这般纯真的笑容来。
徐竞行微微眯起了眼。
赵盈还不知道有人在看她,正低着脑袋逗弄着猫儿,语气温柔地同小沙弥说话。
她与徐竞行记忆中那个骄纵任性,眉眼间尽是锋芒的章家外孙女判若两人。
是啊,章家倒了,她去了扬州三年。
看来这三年,她倒是学会“懂事”了。
只是,这分“懂事”底下,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是她真的洗心革面,还是……只是失去了依仗後,不得不披上的僞装?
徐竞行负手而立,并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同蛰伏的猎豹,审视着这看似无害的画面,深邃的眼眸中情绪难辨。
赵盈又逗弄了黄团儿一会儿,直到它吃饱喝足,懒洋洋地舔着爪子洗脸,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她向小沙弥道了别,理了理微皱的衣裙,估摸着讲经也该结束了,便沿着来路往回走。
还未走近讲经堂,远远便看见堂外比之前热闹了些。
罗氏果然已不在堂内,而是站在廊下,正与一位衣着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言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