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小二眼中划过一丝懊恼,把头稍稍撇过去,没有说话。
杨笛衣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桌面,目光瞟向周围,一间普通的小房子,应该就是客栈老板给店里人住的,修缮没那麽注意,墙角处的墙皮已经有稍微脱落的痕迹。
“可以问问,你的本名是什麽?”杨笛衣道,“我叫杨笛衣,真名。”
旁边的周悬投来一个不是很赞同的眼神,杨笛衣笑了笑,示意他放宽心。
周悬沉吟片刻,道,“周悬,我的。”
杨笛衣愣了愣,他一向不用真名的,怎麽这时候。。。。。。。
没想到小二突然有了反应,看着杨笛衣道:“哪个笛,哪个衣。”
“笛子的笛,衣裳的衣。”
小二浑身一颤,看向杨笛衣的眼神瞬间变了,连带着声音也隐约有些颤抖,“怪不得。。。。。。我叫陈舍。”
“陈舍?”杨笛衣重复这两个字,自然注意到他细微的变化,可自己印象中并不认识他,“你认识我?”
“不,不认识。。。。。。”陈舍摇摇头,望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仿佛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我认识你父亲。”
杨笛衣手指骤然停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简直要冲破胸膛,“你说。。。。。。谁?”
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杨笛衣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後,突兀地撞上一个坚实的物体,她下意识擡头望,周悬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後。
周悬一手稳稳扶住她的肩头,“别怕。”
再看向陈舍时,眼里明显带了审视和警惕。
“你父亲,杨赴。”陈舍连忙慌乱地摆手,“我不是。。。。。你不用怕,我对你没有恶意。”
杨笛衣定了定心神,“你和我父亲,什麽关系?”
“没关系,我倒是想,可他不收我。”陈舍苦笑道,“当年我上京赶考,但没考上,本想拜个师父,可杨大人没有收。”
“什麽时候?”
“十年前了吧,”陈舍语带感慨,“已经过去这麽久了。”
“十年前?那你现在的年纪。。。。。。”
杨笛衣看着他略显清秀和稚嫩的脸庞,心底浮起怀疑,他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的模样
“三十多了,”陈舍想起什麽,连忙起身,从枕头下掏出一本书。
陈舍将书递给杨笛衣,“这本书,就是当时杨大人送给我的,上面还有他的亲笔批注,当年我,确实想过走弯路。。。。。。”
那个时候,城内盛行拜师,不拜师,无论你想走仕途还是行商,都是看不到希望的。
他在屋里看了一晚上月亮,第二天清晨,决定把命运交给老天,从客栈路口过的第一辆马车里的人,他就拜他为师。
时至今日,他都能回忆起来那天的景象,马车内的杨赴听完他的请求,没有说什麽,只是递给他一本书,
“这书是在我幼时,父亲给我的,一直到今天,我从未离手,如今给你吧。”
其馀的,杨赴什麽也没说,他跪在地上,知道自己拜师无望,可是他强烈的自尊心在咆哮,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勇气这样做了。
他也知道杨赴言外之意,做官前,先学会做人。
“这书里的字迹,你应该很熟悉吧。”陈舍道。
书的封面微微泛黄,书脊的线也断了几处,但看得出书的主人应该极为爱惜,除去泛黄发皱,书的整体并没有什麽损伤。
杨笛衣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就是工工整整的两个字,杨赴。
是父亲的字迹,是他惯用的楷书,一笔一划,都如同刻在她灵魂深处般的熟悉。
她从小就是看着父亲的字迹长大的啊,曾几何时,她所有读过的书上都有父亲认真的批注。
可是一晃数年,她再也没见过这样熟悉的字了。
还没翻两页,杨笛衣鼻头一酸,在眼眶的泪夺目而出的前一刻,她将书重重合上,偏过头狠狠眨了下眼。
她听到自己平静如水的声音,“後来呢,你为什麽会在太封县,又为什麽会和秀娘合作。”
“那时我原本打算在京城谋个求生的活路,一直抓不到,後来我听说杨大人出了事,我是想去找他的,但我那段时间奔波过度,在客栈发烧昏迷了好几日,等我醒来,杨大人已经。。。。。。”
他抱着包袱,在街上浑浑噩噩徘徊了好几日,家乡早已泯灭,父母不再,人生无归路,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那一日,他走到城外的茶摊,用仅剩的几文钱,买了一盏茶,准备和京城告别。
突然他听到路边马车里传来不小的吵闹声,还夹杂着妇人咳嗽的声音,他本不想偷听,但他听到他们言语间提到了“。。。。。。杨大人。。。。。”。
他竖起耳朵,压下狂跳的心脏,暗中靠近那处,凝神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