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年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动作缓慢而艰难地下了床。
他走到夏蕤的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来,小何,你站蕤蕤旁边。”杨润琴指挥着。
何以年依言站到夏蕤身侧,与她保持着一点距离。
夏蕤却循着他的气息,主动朝他的方向歪了歪头,脸上是毫无阴霾的丶巨大的笑容,比窗外初春的阳光还要耀眼。
她眼前虽蒙着绷带,但那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而何以年,他微微侧头,看着身边女孩灿烂的笑脸,自己也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却无比虚弱的笑容。
那笑容里,盛满了祝福丶不舍,以及一种近乎诀别的哀伤。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连站立都需要暗中用手撑着床沿借力。
杨润琴透过手机屏幕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迅速按下快门,连续拍了好几张。
“好了。”她声音有些哽咽,连忙掩饰道。
“给我看看,快给我描述一下。”夏蕤急切地伸出手。
杨润琴走到她身边,将手机屏幕凑近——尽管她知道夏蕤看不见。
杨润琴说:“拍得很好,蕤蕤笑得很开心,小何也很……帅。”
何以年深深看了一眼那张照片,又看了一眼夏蕤,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轻声对杨润琴说:“阿姨,照片能传给我一份吗?”
“好,阿姨待会儿就发给你。”杨润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慌忙别过脸去。
何以年点了点头,没再说什麽,只是又深深地望了夏蕤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永远烙印在心底。
然後,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出了这间病房。
门在他身後轻轻合上,发出几不可闻的“咔哒”一声。
他没有回头。
上午,何以年悄无声息地换了病房。
护工和护士进来,熟练而快速地将他的私人物品收拾走。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仿佛这个床位从未有人住过。
夏蕤有些疑惑:“隔壁怎麽有声音?何以年出去了吗?”
杨润琴心脏一紧,强装镇定地回答:“嗯,他他可能去做检查了。”
夏蕤“哦”了一声,并未多想,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下午即将到来的时刻里。
她摸着脖子上的平安符,不停地念叨:“平安符保佑,一切顺利,下午让我能够看见……”
下午,拆绷带的时刻终于到来。
医生和护士围在夏蕤床边,动作轻柔而专业。
杨润琴和夏际紧张地站在一旁,屏住了呼吸。
夏蕤感觉到绷带一层层被解开,她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膛。
当最後一层纱布被取下时,她听到了医生温和的指令:“慢慢睁开眼睛,别急,可能会有些畏光和模糊。”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像即将破茧的蝶翼。
然後,她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刺目的光感袭来,让她下意识地又想闭上。
但她强迫自己适应。
模糊……一片模糊的光影和色块。
渐渐地,视野开始清晰。
她首先看到了凑得很近的丶两张无比熟悉又带着紧张期盼的脸——妈妈杨润琴,爸爸夏际。
他们的脸上带着泪,却又在努力笑着。
“爸……妈……”她喃喃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伸出手,轻轻触摸母亲的脸,真实的触感让她瞬间泪如雨下。“我看见你们了……我真的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