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药炉里的火噼啪作响,白露新配的药在陶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里混着一丝蜜香。
沈诩坐在廊下擦剑,剑身上映着屋内温昭和的身影——那人正低头给自己施针,素白的衣袖滑落至肘间,露出腕上密密麻麻的金纹裂痕,像一张被撕碎又勉强拼合的网。
银针在烛火下闪过寒光,温昭和眉头都没皱一下,指尖稳稳地将针尖刺入xue位。
沈诩擦剑的手忽然一顿。
剑穗上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响,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温昭和擡头,视线越过半开的门缝,落在沈诩绷紧的後背上。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最後一根银针收回针包,起身时却踉跄了一下——灵脉枯竭的後遗症让他时常头晕,只是从不在人前显露。
他扶着门框站稳,故作轻松地笑道:“阿诩,白露新熬的药,要不要……”
“不喝。”
沈诩的声音比西域的雪还冷,手上的动作却未停,剑身被他擦得几乎能照出人影。
温昭和眨了眨仍有些模糊的眼睛,慢慢走到他身旁坐下。沈诩没躲,但也没看他,只是沉默地将剑收入鞘中,铃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晃,却没发出声音。
温昭和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铃铛。
“生我的气?”
沈诩的睫毛颤了一下,依旧没说话。
温昭和收回手,低头看着自己腕上的裂痕,轻声道:“我知道,你气我每次都赌命。”
沈诩的呼吸微微一滞。
“三百年前那次是这样,北境也是,就连最後……”温昭和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你明明可以不管我。”
“闭嘴。”
沈诩突然打断他,嗓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温昭和怔了怔,随即失笑:“好,我闭嘴。”
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沈诩身旁,看着院中那株新栽的星灵草。夜风拂过,草叶轻轻摇晃,像是无声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沈诩忽然开口:
“你知道我在冰窟里……听见什麽了吗?”
温昭和侧头看他。
沈诩的指尖死死扣着剑鞘,骨节泛白:“你说,‘信我’。”
温昭和呼吸一滞。
“三百年前你说一次,祠堂里又说一次。”沈诩的声音低哑,像是压抑着什麽,“可你每次都……”
他说不下去了。
温昭和望着沈诩紧绷的侧脸,忽然伸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沈诩的手很凉,像是浸在雪水里,可掌心却烫得惊人。
“阿诩。”温昭和轻声唤他,“擡头。”
沈诩没动。
温昭和无奈,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沈诩的眼眶泛红,却倔强地抿着唇,不肯泄露半分情绪。
“我错了。”温昭和认真道,“下次一定先和你商量。”
沈诩盯着他,半晌,冷笑一声:“你上次也是这麽说的。”
温昭和:“……”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正想再哄两句,沈诩却突然伸手,一把扣住他的後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没有下次。”沈诩一字一句道,“再敢赌命,我就把你锁在屋里。”
温昭和眨了眨眼,忽然笑了:“好。”
他凑近,额头抵上沈诩的,轻声道:“那你可得看紧点,不然我跑了你怎麽办”
沈诩的呼吸一乱,随即狠狠咬上他的唇。
青铜铃铛终于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