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各种各样的声音没有章法地闯入他的耳朵里,他在哪儿,周围又是谁,都在说什麽,周悬听不清,也没力气管。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痛的,眼皮更像是坠着千斤重的石头,一点也擡不起来。
混乱中,他只知道手心有处温软的触感,让他舍不得放开,始终紧紧攥着。
模糊光景中,有道熟悉的身影,在他耳畔低声道,“没事了,你先放开好不好,需要给你上药。”
不放开,他不会再放开了,周悬心想,故而手上的力道更是重上几分。
“怎麽办啊,阿衣姐,他不松手,衣裳脱不下来,这怎麽上药啊?”
杨三白手拿着纱布和伤药,茫然站在床边不知从何下手。
馒头双手扶着膝盖,还没喘几口气,闻言抹了把额头的汗,咬牙道:“不行我给他掰开。”
杨笛衣垂眸坐在床边,周悬嘴唇发白,整个人软绵绵瘫在床上,明明已经昏死过去,却还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视线上移,已经看不出他後背衣裳原本是什麽颜色,大片血迹覆盖,部分布料上的血已经发硬,并隐隐有些发黑。
不能再耽误了,杨笛衣冷声道,“剪了。”
馒头和杨三白先是一愣,随後十分默契,打热水的打热水,拿剪刀的拿剪刀。
很快,杨三白送来剪刀,杨笛衣二话不说,让杨三白拽着周悬肩膀处的衣角,只稍微停顿片刻,便用另一只手果断剪了下去。
还好,布料粘连血肉的面积不算很大,杨笛衣手腕和脑中的弦控制不住的紧绷,一点一点,和杨三白配合着缓慢清理伤口。
馒头快速拎着两桶热水上来,杨笛衣也不拖沓,沾满血渍的布料取下来立刻扔掉,再取过沾了热水的手巾轻轻擦着。
期间周悬始终紧闭双眼,只额头的汗一波又一波往外冒,身体不时的因疼痛抽搐两下。
等衣裳处理完毕,上好药,已经是後半夜了,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面上全是疲惫。
杨三白双腿打着颤,扶着桌子一点点往前蹭着走,喃喃道:“太折腾了。。。。。。”
她困意最浓的时候,馒头来敲门,给她瞌睡吓没了。
杨笛衣走後,她在客栈一直等他俩回来,等着等着,困意裹挟,她差一点没知觉地睡过去,又被馒头叫醒,她实在不知道今晚这几次三番,她还能不能睡着。
“今夜辛苦你们了,”杨笛衣此刻虽有些放松,但心里那根弦还是绷着的,“都快去休息吧,他这我来守着。”
“啊?”杨三白顿在原地,转了转眼珠,“合适吗?要不我打个地铺,在这陪你?”
“不用,你好好回去睡吧。”杨笛衣话落又看向馒头,“你也是,回去好好休息。”
杨三白好像还想说什麽,被馒头不由分说扯走了,“好,那辛苦你笛衣姐,明天我早起来换你。”
“哎,你拽我衣服干嘛?”
“还看不出来啊,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
房门合上,两人声音断断续续地消失了,杨笛衣按了按眉心,另外一只手还被他紧紧牵着。
他後背至少十几道鞭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看得出打他那人是故意的,每一鞭都挑没打过的地方。
是祝阮的父亲打的吗,杨笛衣眸色微沉,他们发生了什麽事,又何至于用这样重的力道。
杨笛衣不了解他们之间发生过什麽事,此刻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周悬今晚千万不要起热,一旦伤口发炎,邪寒入体,不仅折腾得他难受,还很有可能诱发更大的病。
盆里的水是干净的,手巾也是,杨笛衣一只手艰难的把手巾拧成半干,再小心地搭在他的额头上。
“。。。。。。。不要。。。。。。”
杨笛衣没听清,轻轻靠近他,声音轻而柔,“你说什麽?”
周悬唇瓣微动,好像在同她说话,又好像只是呓语,声音太浅,杨笛衣实在听不清。
想了想,她记得儿时似乎听杨夫人提起,周悬睡觉一直是不大安稳的,但有种方法能让他彻底放松下来。
杨笛衣腾出另外一只手,力度极轻地覆盖到他的手背上,他手掌大而厚,许是拽的时间长了,手背青筋明显。
杨笛衣就这麽拍着,再时不时的轻声说着什麽,不知过去多久,周悬紧皱的眉头渐渐展开,杨笛衣也撑着脑袋沉沉睡过去。
*
周悬再睁开眼时,一眼看到面前半支着头丶呼吸平稳的杨笛衣。
他先是感到一阵迷茫,脑子里嗡嗡作响,昨夜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他足足反应了好大一会儿。
他是趴在枕头上的,这麽一晚上难免有些麻,他忍不住微微动了动身体,背上旋即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痛的他倒抽一口冷气,顿时在心里骂了祝齐两句。
但看着面前人安详的睡姿,周悬不敢发出任何响动,生怕把她吵醒。
再一看,她的手还在自己掌心,察觉到这点後,周悬更不想打破这份难得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