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现在所在的街道,是s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酒吧位于圣心路尽头,外表是一家古董钟表铺。
橱窗里陈列着静止的怀表、老旧留声机与石膏半身像,看起来与周边的酒吧和茶餐厅格格不入。
门口没有霓虹灯牌,只有一块铜质铭牌嵌在墙上,低调地写着:seddoor。
酒吧风格仿照国外禁酒令时期的地下酒馆。真正的入口藏在店内。
客人需要坐在一张欧式风格的墨绿色皮质单椅上,由店员转动书架上赫卡忒神像右手的火炬,整面墙随即悄无声息地旋转,将人送入另一方世界。
赫卡忒是黑夜与边界的女神,掌管分岔路口与隐秘通道——seddoor的入口,由她静静执守。
鹿以知和方柠面对面坐在两张单椅上,墙体缓缓转动的那一刻,她仿佛从现实抽离,进入某种仪式感十足的异空间。
圆形吧台、棋盘地砖、老式水晶吊灯,每一处都刻意复古。
卡座是沿酒架而设,每一席都是半包围式的独立空间,既保留隐私,又不完全隔离。
鹿以知和方柠是常客,今晚的卡座是老板提前为她们留的——位置极好,靠边又安静,最适合无声喝闷酒。
最里侧是调酒师所在的吧台,站在原有几位调酒师中间的,是刚刚从国外回来的新面孔。
“柠檬和鹿老师来了啊?今天喝点什么呢?”老板见自己预留的位置迎来了客人,笑眯眯地走过来打招呼。
酒吧老板和方柠认识多年,依旧喊着对方学生时代的外号。
方柠点了点头,笑着打趣道:“生意不错啊,还能把这么好的位置留给我们,太够意思了。”
“一杯oldfashioned,一杯龙舌兰shot。今天不是来了新的调酒师?再做一杯特调,要口味偏酸一点,清爽的。”鹿以知合上酒单,递还给老板。
“咱们就是说,老同学嘛,就算这外面排队排到巴黎去了,我也得给你留位置啊!”
方柠乐得不可开支,眼神往吧台撇了一下,昏暗的灯光让她捕捉不到那位新调酒师的面孔。
“让新调酒师给我来一杯特调。”方柠收回视线,打量着酒单上的新品图片,“嗯……海蓝宝石看着不错,再来一杯这个,blueflamebay。”
“好嘞——还是老规矩?一起上来?”
“嗯嗯,谢谢老板!”方柠回道。
鹿以知回想着刚刚酒单上的新品,似乎“含蓝量”过多,她疑惑地问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蓝色吗?怎么今天转了性子,一连点了两杯蓝色的酒。”
方柠有些心虚地喝了口水,毫不留情的吐槽道:“就许你一天天的爱屋及乌?喜欢蓝色,所有东西都要蓝色的。上次来硬是把酒单上所有的蓝色的酒都点了一遍。”
“不过你这次怎么不点了?到底是谁转了性子?”
说到最后,方柠反而反将一军。
“……”鹿以知在心里腹诽,这人真是有仇当场就报。
吧台后的调酒师忙碌了起来,看到正中间的人将方糖和苦精放入古典杯中,方柠总算确定了新调酒师的身影。
“您好,二位的酒。”穿着复古马甲的侍者优雅地走过来,在鹿以知面前放下一杯酒,“您的oldfashion。”
鹿以知颇有酒鬼的样子,迫不及待的将酒杯举到嘴边,右手轻轻在杯口处挥了挥。
方柠看着她装腔作势的用上了扇闻法品酒,内心又是一阵吐槽。
“方小姐,您的特调。”侍者将一杯酒轻轻放下,补充道:“是咱们刚从海外回来的调酒师做的,名为fatamana。”
方柠听到酒名愣了愣,垂眸看着那杯酒:“海市蜃楼?”
杯中酒液泛着淡蓝,像初升日光下的薄雾海面。杯口覆着一圈细盐,像光线折射边缘那一抹虚亮的光。整杯酒像海市蜃楼——明艳、不真,也捉不住。
鹿以知刚刚的扇闻法已经给了她不好的预感。
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自己的oldfashioned,眉头微动:“……这酒不是该放橙皮的吗?”
方柠指着自己杯子上插着的两片柠檬,漫不经心地回:“新来的那个调酒师倒挺喜欢创新,什么都加柠檬。”
“嗯。”鹿以知本就心情不佳,冷笑了一下,“你要是写论文也这么热衷于‘创新’,早就升副教授了。”
方柠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人今天是真的谁都不想放过,见谁怼谁。
二人今晚都心不在焉,鹿以知没再吐槽新调酒师的“创新”,只是低头灌酒,仿佛这样就能压下那不想细品的情绪。
她喝得很急,像有人催债似的,一杯酒几口就见了底。
那杯“海市蜃楼”调得太好,口感契合得近乎挑衅,反倒让方柠没了喝的心情,只盯着杯中的酒发愣,好像能从中窥探到调酒人的心思。
往常她俩总要点一整桌酒,一边聊天一边细细品尝。今天鹿以知却像在赶时间,连带着方柠不想喝的也全喝了。
方柠烦躁地看了眼一桌子淡蓝,索性又点了整整一打啤酒,仿佛要把自己也灌进这场莫名其妙的沉默里。
九点刚过,两人面前的酒杯已换了好几轮,冰块混着不说出口的心事,叮叮当当地晃个不停。
鹿以知喝到第几杯也记不清了,只觉得脑子像被什么钝器敲了一下,发闷又昏沉。
她低声说了句“洗手间”,便晃晃悠悠起身,步伐虽不至于踉跄,却有些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