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王二婶的银簪被收走,李秀才的《春秋》被烧成灰,连最顽劣的小毛孩都被搜走了舍不得吃的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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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秤每收一样东西,程砚就往田埂边凑近一分。
他本就沾着泥的手又按进湿土里,指缝间挤出的泥浆顺着腕子往下淌,在青布裤脚染出深褐的痕。
他在捏什么?有村妇小声问。
安燠眯眼瞧去——程砚掌心的泥团越揉越圆,渐渐显出稻穗的形状,颗粒饱满,连叶尖的露珠都捏得真切。
她突然笑出声,从腰间摸出铜铃摇得脆响:敲村口的钟!
帮着看晒谷场的小六子愣住。
共耕日的暗号!安燠拽着他往村头跑,梢扫过他耳朵,去年大旱时我跟大伙儿说过的,要是遇上要抢咱们饭碗的,就敲钟喊人来种田!
铜钟当——的一声,惊飞了三棵枣树上的麻雀。
程砚抬头望过来,泥团上的稻穗尖正好碰着晨光。
他没说话,却把泥团轻轻按进田埂,转身往东坡的雷击田去了。
那片地三年没人敢种。
传闻当年雷劈下时,半座山都冒黑烟,种下去的稻苗第二天就焦成灰。
此刻程砚赤脚踩进泥里,九齿钉耙往地上一杵,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晒成蜜色的小腿。
第一耙下去,泥浪翻起,混着去年没烂完的稻茬。
他额角很快渗出汗珠,顺着下巴砸进泥里,砸出小水洼。
村民们围在田埂上,起初只交头接耳。
直到日头爬过树顶,程砚的后背湿了一大片,钉耙磕到石头的声都没变过节奏。
老周头突然蹲下来脱鞋:我信他不怕雷,我就敢种。他光脚踩进泥里,溅起的泥水沾了程砚半条裤腿,俺帮你翻右边!
安燠站在田埂上,指尖悄悄掐诀。
系统残留的《睡仙诀》气息顺着晨露渗进泥土,像给每粒泥丸都裹了层暖融融的被子。
她看见老周头直起腰时捶了捶背,可下一秒又弯得更利落——那点疲惫,早被泥土里的法力润走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
第二天,西坡的猎户背着新收的麦种来了;第三天,南山的菜农挑着粪肥来了;第五天,连曾被天庭收买、专门来挑刺的边陲小神都裹着破斗篷,往田边放了筐山姜就跑。
安燠蹲在田头记工分,小本本上写满张三捐豆种五升李四挑粪二十担,末了在页脚画只举着钉耙的小熊。
三个月后,雷击田的稻穗黄得亮,压得稻秆弯成月牙。
安燠站在田埂上,闻着新稻的香气直吸鼻子——比去年的米香多了,还带着点蜂蜜味,准是程砚偷偷往泥里拌了蜂巢渣。
可就在收割前三天,天变了。
乌云从北边压过来,像倒扣的铁锅。
村民们举着斗笠往田里跑,程砚却叉着腰站在田中央,裤脚还沾着泥。
第一声雷炸响时,安燠攥紧了他的袖口。
第二道闪电劈下来时,她瞪圆了眼——那银蛇般的雷光在稻穗上空顿了顿,竟拐了个弯,地劈在东边荒山上,炸得碎石乱飞。
巡天府的密探躲在树后,手里的玉简地掉在地上。
他盯着焦黑的荒山,又看看金灿灿的稻田,喉结动了动,转身就往云头钻。
安燠望着他的背影笑,指尖戳了戳程砚的腰窝:熊爷,有人要告状了。
程砚正弯腰摸稻穗,被她戳得抖了抖耳朵:告呗。他把稻穗凑到她鼻尖,等收了米,咱们蒸锅新米饭,再酿坛米酒——
酿完酒,安燠接口,眼尾往上挑,刚好给来砸场子的人灌个饱。
话音未落,云头又传来玉秤轻鸣。
这次不是颤音,是重重的——像有人急红了眼,拿秤杆狠敲了玉盘。
玉秤轻鸣刚起,正识天官的指尖已泛起青光。
他望着下方金灿灿的稻浪,喉结滚动两下——这亩亩垂的稻穗,哪一粒不是百姓用汗水浸出来的?
哪一穗不是程砚带着人从雷劈土坷垃里抠出来的?
可天律明明白白写着:野神私受民祭,当毁其祀物以正视听。他咬咬牙,法诀掐得指节白,袖中突然窜出股焦糊味——竟是方才收走的李秀才《春秋》残页在烧,青烟里字歪歪扭扭,倒像在抽他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