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的钉耙撞在光幕上的当啷声还没散,三人头顶的云层便"唰"地裂开道缝。
虚幻莲台就这么从金光里浮出来,像朵被扯碎的云絮托着尊佛。
那僧人袈裟是浸过晨露的月白,却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纹,禅杖头的九环随着他抬手轻颤,每一声脆响都像拿细针往人耳窝里扎。
"妖女安燠,你扰乱天纲,妄图颠覆三界秩序,还不伏诛?"
安燠被程砚护在身后,狐尾却悄悄从他臂弯里探出来,绕住他手背轻轻一捏。
她眯起眼,眼尾的红痣随着睫毛颤动:"程砚,你闻没闻到股老陈醋味儿?"
程砚的熊耳朵抖了抖,钉耙往地上一杵,震得脚下云层直晃:"酸?我咋闻着是檀香熏过了头——"话没说完突然顿住,浓眉皱成个疙瘩,"哎这和尚我瞅着面熟?"
"记性倒好。"安燠指尖摩挲着掌心烫的九印,嘴角勾出点凉丝丝的笑,"上回在我记忆里和白袍仙官咬耳朵的,不就这位?"她歪头看向莲台上的僧人,"大师不记得了?您说青丘余孽留不得,那仙官说等取经团过了平顶山,便让她死在孙悟空棒下——"
"住口!"僧人禅杖重重顿地,九环炸响如雷。
他原本平和的眉眼拧成块硬石头,袈裟下的手指攥得骨节白,"妖邪妄言,也配污蔑佛门?"
老参突然从两人中间挤出来,参须根根竖起像把炸毛的扫帚。
他盯着僧人腰间那串檀木佛珠,红果"啪"地迸出点汁水:"是你!当年女仙在昆仑山摘星崖渡劫,你躲在云里念业火咒!"他踉跄着往前迈半步,被程砚及时捞住后领,"老东西我记了五百年!你袈裟上第三颗盘扣是和田玉磨的,珠子上刻着度厄二字——"
僧人脸色骤变,禅杖上突然腾起半尺高的金焰。
程砚把安燠往身后又推推,钉耙倒转过来横在胸前,熊毛炸得像团乱蓬蓬的棕云:"老参说的女仙是你害的?"
"那是她自恃修为,触犯天条!"僧人咬着牙念了句"阿弥陀佛",可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经幡,"今日你们三人,皆是劫数——"
"劫你个头!"程砚最见不得人欺负小狐狸,钉耙"呼"地抡起来带起一阵风,"上回在雷音寺山门外,你们那什么金刚说妖怪该死,我没揍够!今儿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
"程砚。"安燠突然拽了拽他后襟。
她垂着眼,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太阳穴,狐毛在风里软趴趴地塌着,倒显得格外无害,"你看他佛珠。"
程砚眯眼一瞧,那串檀木珠正以肉眼可见的度黑,每颗珠子上都裂开细如蛛丝的纹路。
僧人这才惊觉不对,慌忙去捂佛珠,却见最后一颗珠子"咔"地碎成齑粉,飘在空中的金粉突然凝成张半透明的纸——正是那日安燠在记忆里看见的,写着"青丘玉面夫人必杀令"的密函。
"这是"老参的参须抖得更厉害,"天枢阁的隐字诀!当年女仙的罪状书,也是这么显出来的!"
安燠抬眼看向僧人,眼尾的红痣在金光里像滴要落不落的血:"大师急着灭口,倒把证据露出来了。"她伸手戳了戳面前的光幕,九印在掌心烫得疼,"所以你们急着拦我,是怕我去天庭翻旧账?怕当年合谋害死青丘余孽、污蔑女仙的事,被拆穿成佛道两家分地盘的戏码?"
僧人喉结动了动,突然举起禅杖指向安燠:"休要胡言!今日贫僧便替天行道——"
"替天?"程砚嗤笑一声,钉耙上的倒刺蹭过光幕,溅起一串火星,"我当山神这些年,替山民挡过雷劈,给受伤的兔子接骨,倒没见你们替天给过半颗丹药。"他往前跨一步,熊背把安燠遮得严严实实,"要打便打,少扯那些虚的!我程砚的钉耙,专打嘴硬的秃驴——"
"等等。"安燠突然拽住他胳膊。
她望着僧人颤的指尖,又看了看半空中飘着的密函碎片,嘴角慢慢翘起来。
狐尾在身后晃成个小毛球,声音甜得像偷喝了程砚藏的桂花蜜:"大师这么急,莫不是怕我用心印·窥命?"
僧人浑身一震,禅杖"当啷"掉在莲台上。
安燠歪头,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眉心:"你猜,我若用这招,是能看见你当年在摘星崖念咒时的表情,还是能看见你和白袍仙官分那枚青丘秘宝时的账本?"
莲台上的金光突然暗了暗。
僧人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安燠已经踮脚凑到程砚耳边:"山神大人,帮我挡半炷香。"她的狐毛扫过程砚耳垂,"我要看看,这尊佛的壳子底下,藏的是泥还是蛆。"
程砚的熊耳朵"唰"地红到根,钉耙往肩上一扛,笑得露出白牙:"小狐狸要瞧什么,我便给你拆什么。"他冲僧人勾了勾手指,"来吧,先和爷过两招——"
安燠退到两人身后,望着云层里若隐若现的佛影,指尖在虚空中轻轻画了道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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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印的热度顺着血脉往上涌,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上一世被推下悬崖时,风也是这么刮的;这一世她望着程砚挥钉耙撞碎半片光幕的身影,嘴角扬起个志在必得的笑。
"心印·窥命。"她轻声念道。
安燠念出"心印·窥命"的刹那,九印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她闭了闭眼,任由那股热流顺着经脉窜进眉心——这招是上回在不周山古洞签到得来的,当时系统提示"需以真心换真心",她还琢磨着这破系统又在打哑谜,此刻才明白,原来所谓"真心",是要把自己的灵识像刀尖似的捅进对方识海。
僧人喉间出近似呜咽的闷响。
他的袈裟金纹突然扭曲成毒蛇形状,禅杖上的九环"叮叮当当"乱响,活像有人在他脑子里敲铜锣。
安燠的睫毛剧烈颤动,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云蒸霞蔚的凌霄殿里,白眉仙官捻着玉笏与僧人对坐;案几上摆着半块泛着青芒的玉珏,正是青丘秘宝的残片;宣纸被朱笔重重圈起"九印现世"四个字,墨迹未干便被两人各按了半枚指印——一枚是佛门降魔印,一枚是天庭镇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