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燠的绣鞋刚碾过正殿门槛,青铜古镜便出"嗡"的轻鸣。
程砚的手掌几乎是立刻覆上她后腰,掌心隔着层狐裘都能烫出个印子——这熊瞎子护崽似的毛病,从她被雷劈那次就落下了。
"看镜子。"老参的参须簌簌抖着,红果掉在青石板上"啪嗒"响,活像他此刻乱成浆糊的心思。
三人的影子被镜面拽了进去。
血色雾气翻涌如沸,最先漫出的是片蔚蓝海面,浪头卷着珊瑚碎末拍在礁石上,正是东海龙王的水晶宫前。
安燠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曾在玉面夫人的记忆里见过这场景,那日牛魔王喝得烂醉,说要与东海结盟共抗佛门,她躲在屏风后剥葡萄,葡萄籽"骨碌"滚到龙王靴底,差点暴露行迹。
可镜中画面比记忆清晰百倍。
龙王的龙须沾着水珠,龟丞相捧的玉匣还凝着霜,连签盟约用的血珠都是金红的,滴在帛书上像颗凝固的太阳。
安燠正盯着那串血珠怔,画面突然"咔"地顿住——礁石后转出道玄色身影。
"那是"她的尾音被程砚的低喝截断。
熊妖的指节捏得白,钉耙在地上划出半道深痕:"看他按印的手法。"玄衣人抬手时,广袖滑落三寸,腕间露出道银线,绕着腕骨缠成个"契"字。
他的指尖点在帛书角落,不是普通的押印,倒像在往命格里钉钉子——安燠突然想起上个月程砚替山民改地契,说"契约最忌被人动了气数",当时她还笑他像个老学究。
"命书官。"老参的声音颤,参身红得像要烧起来,"我曾在昆仑山藏典阁翻到过残卷他们专司天道契约,能改因果、断气运,后来不知为何被天道抹去了记载。"他的参须突然缠住程砚的钉耙杆,"你闻闻,这镜里是不是有股子焦糊味?那是命书官动契时,因果线烧断的味道!"
安燠的尾椎骨开始烫——这是青丘狐族感知阴谋的本能。
她想起被孙悟空追打的那天,明明按原着该被一棒打死,却偏生撞在程砚的钉耙上;想起铁扇公主来寻仇时,她藏在桂花酿里的定身桃,偏巧在最该起效的时候多撑了半柱香。
原来不是她躺赢系统多厉害,是有人在更上头的地方,把她的"死劫"偷偷改成了"劫后"。
"那他图什么?"她声音紧,手指无意识揪住程砚的衣袖。
熊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子磨得她痒——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说是"抓着点活物才踏实"。
程砚的熊耳在间抖了抖,盯着镜中玄衣人模糊的脸:"命书官替人改契,要么图命,要么图运。
你看他按印的位置"他用钉耙尖在地上画了个圈,"正好在玉面夫人魂归雷音那行字上头。"
安燠的呼吸陡然一滞。
玉面夫人的死,在原着里不过是句"被猴头剜心祭旗",可她穿来这半年,每次靠近取经团三公里内,魂魄就像被线牵着似的疼。
原来从东海盟约起,就有人在她的死期上动了手脚——不是让她死,是让她"该"死,死得合天道,死得没人能救。
"那老参的试炼"她突然转头,正撞进程砚泛红的眼底。
熊妖的拇指蹭过她眼尾,那里还留着试炼镜碎时溅的星子:"那金光不是试他忠不忠于妖族,是试他能不能守住秘密。"他说得很慢,像怕惊着她,"有人想让我们知道命书官的存在,又怕我们知道得太多。"
老参的参须"唰"地扫过两人交握的手,红果砸在程砚脚边:"别腻歪了!你们看!"
镜中画面开始扭曲。
东海的浪头被揉成碎片,露出底下暗涌的黑——那是佛门的莲花台。
玄衣人的影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穿袈裟的背影,他手里的钵盂泛着幽光,可最让安燠汗毛倒竖的,是他脚边那团若隐若现的黑雾——和之前试炼室里差点吞了程砚的,一模一样。
"这镜子"程砚的钉耙突然烫,烫得他松了手。
古镜出刺耳的嗡鸣,镜面裂出蛛网状细纹,映出的画面却更清晰了。
袈裟僧人抬起手,掌心躺着颗泛着血光的珠子,安燠的狐尾不受控地炸成毛团——那珠子里,隐约能看见她的脸。
"砰!"
正殿的门突然被风撞开。
老参的参须"唰"地卷住安燠的腰,程砚的钉耙已经横在两人身前。
穿堂风掀起古镜的雾气,露出镜中最后一幕:僧人身侧,另一个身影正从阴影里走出,袖口绣着的,是朵六瓣冰花。
安燠的心跳漏了半拍。
那冰花她见过——在她穿来那天,床头的玉佩上就刻着这个,后来被系统的反向惩罚掉在了山涧里。
"程砚"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熊妖的手臂收紧,把她整个人拢进怀里:"我在。"他的声音闷在她顶,却烫得惊人,"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老子这钉耙,专打不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