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窗棂,安燠就被厨房传来的"哐当"声拽醒了。
她裹着程砚去年用山鹿皮缝的软被,赤着脚踩在青砖地上,听着那边锅碗瓢盆的动静直乐——自打系统退休,这傻熊非说要"补上从前偷懒的日子",结果三天两头把厨房折腾得比被孙悟空砸过的蟠桃园还热闹。
"程大官人又在和蒸锅斗法呢?"她倚着门框,看程砚正踮脚去够飞上天花板的木锅盖。
他宽肩窄腰的身影在晨曦里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粗布中衣的下摆沾着灶灰,活像只偷喝了蜜酒的醉熊。
程砚听见动静,耳朵尖先红了。
他手忙脚乱接住锅盖,却忘了手里还攥着根天条断尺——那是他当年镇压山匪时收缴的法器,此刻正颤巍巍压着蒸锅,蒸汽从断尺缝隙里"呲呲"往外冒,把他额前的碎都打湿了。"那什么今日灶王爷歇班。"他梗着脖子往锅里瞅,白胖胖的菜团子正扑腾着往上窜,"再说了,当年我拦十万天兵都没慌,这口破锅能奈我何?"
安燠憋着笑走近,伸手戳了戳他后颈——那里还留着她昨晚给他涂的紫草膏,治被蒸汽烫红的印子。"哦?
那十万天兵怕不是都被您这招战略性放水吓退的?"她故意学他昨天哄她时的语气,见他耳朵抖得更厉害,才满意地转身揭蒸笼。
可手刚碰到竹篾,她忽然顿住了。
鼻尖萦绕着菜团子的甜香,可识海里那道总在早醒时蹦跶的淡金色提示音,终究是没再响起。
她鬼使神差地在心里默念:"小懒虫,今天同处一地两个时辰了,幸福感+?"空气静悄悄的,像被戳破的蜜罐,甜还在,可那个总爱用机械音吐槽她"又摸鱼"的系统,真的走了。
程砚把热乎的菜团子塞进她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陶碗传过来:"什么呆呢?"他盯着她突然耷拉下来的眼尾,喉结动了动,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今早去后山采的野樱莓,洗得可干净了。"
安燠咬着菜团子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关切。
那抹关切里没有系统的"叮"声提醒,没有天条的冷硬刻度,只是单纯的、热乎乎的——像他冬天往她手炉里塞的暖石,像他藏在蜂箱里给她留的枣泥酥。
她突然笑出声,把野樱莓往他嘴里塞:"傻熊,我在想以后记你偷吃桂花糕的账,得自己拿小本本记了。"
程砚被酸得眯起眼,却还忙着点头:"记,我给你买最好的云纹纸,再刻个程氏糗事录的戳子。"
话音未落,窗外的阳光突然暗了。
安燠手里的陶碗"当啷"落地。
她望着天际裂开的灰痕,那裂痕像被无形的笔硬撕开的绢帛,露出底下翻涌的混沌。
山中的桃树先是瞬间枯黄,枯枝上结满冰碴;眨眼又抽出新芽,粉白的花苞挤破枝桠;再一眨眼,竟又回到了方才的花团锦簇——草木在生死间轮回三次,连程砚养的木刻蜜蜂都坠了地,翅膀上的金漆簌簌剥落。
"剧情修正力。"程砚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千年的山石。
他一把将安燠拽到身后,九齿钉耙在地上划出半道银光,"当年我守山时见过,天条要抹掉不该存在的变数。"他侧头看她,喉结滚动,"你躲在我结界里,不管什么我扛着。"
安燠却没躲。
她望着老槐树方向——那片昨夜落在他们手背上的新叶,此刻正悬在半空,连叶脉里的露珠都凝住了,像被谁按下了暂停键。"程砚,你看。"她轻声说,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它在怕。"
风突然大了。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像要把他们的影子按回原着里的轨迹——安燠该被剜心祭旗,程砚该殉职守山,所有的嬉笑、菜团子、野樱莓,都该是镜花水月。
可当那压力撞上两人交握的手,却"滋啦"一声炸成七彩涟漪。
安燠看见,他们去年在溪边走丢的木屐、程砚给她编的歪歪扭扭的草戒指、还有那本记满他糗事的小本本,都浮现在涟漪里,像串成串的星光。
"原来"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安心模式不是防御,是把我们的日子,变成了最硬的盾。"
程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突然闷笑出声。
他松开钉耙,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所以越幸福,越打不垮?"
"前提是得有个愿意陪我吃野菜饼的傻熊。"安燠接口,指尖戳了戳他心口——那里还揣着她缝的香包,装着去年秋天晒的桂花瓣。
灰痕在他们头顶渐渐淡去。
最后一缕修正力撞上老槐树时,那片悬着的新叶"啪嗒"落回地面,正好落在两人脚边。
程砚弯腰捡起,叶面上凝着行水痕,像极了系统从前的"已签到"提示。
"饿了没?"他把叶子别在她间,"我再去蒸一锅菜团子,这次保证不把锅盖弄丢。"
"你上次也这么说。"安燠戳穿他,却跟着往厨房走,"不过我突然想吃糖蒸酥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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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得等我去蜂箱取蜜——"程砚的声音被风卷着飘远,"你要是敢偷吃灶台上的枣泥酥,我就把你记糗事的本子藏到藏到后山老藤里!"
安燠望着他背影笑,指尖轻轻抚过间的新叶。
风波虽歇,凉亭的墙画却被方才的震荡刮破了道口子——那上面画着她和程砚,一个扛钉耙,一个摇团扇,底下还歪歪扭扭写着"山神夫人收租日常"。
她摸着墙画的裂痕,转头喊:"程砚!
等会拿石笔来,我要把你画成圆耳朵的熊瞎子!"
"你敢!"程砚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急吼吼的闷笑,"那我就把你画成偷蜂蜜的小狐狸!"
山风裹着桃花香掠过,老槐树的新叶沙沙作响。
这一次,没有系统提示音,没有天条压顶,只有两个活成了人的妖怪与山神,踩着满地的晨光,往厨房走去——那里有新的菜团子要蒸,有新的糖蒸酥酪要做,还有新的、属于他们的日子,正等着被"签到"。
风波稍歇时,凉亭石桌上的石笔还沾着未干的朱砂。
安燠跪坐在蒲团上,指尖捏着程砚新磨的墨锭,正对着墙画那道裂痕龇牙笑:“上次画你扛钉耙太正经,得改改。”
程砚蹲在她身侧,正用竹片刮去墙皮上的碎木屑。
闻言抬头,就见她笔尖在自己画像肚皮上戳了个圆滚滚的圈,添上歪歪扭扭的“蜜罐持有证”五个字,又在自己头顶画了串气泡,里面写着“今日签到成功(靠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