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裹着窗纸时,安燠是被一串"咚咚咚"的拐杖声砸醒的。
她蜷在程砚胳膊弯里翻了个身,鼻尖还沾着他衣襟上残留的蜂蜜香,就听院外传来尖细的控诉:"安主席!
您得管管那熊崽子!
我藏在树洞里的三颗冬核桃,昨儿夜里全让他砸了祭天!"
"祭天?"程砚的熊掌顺着她脊背拍了拍,声音还带着刚醒的哑,"那崽子上个月偷喝我酿的桂花蜜,非说要学山民祭灶神。"他翻身坐起,顶翘起几缕呆毛,倒把安燠逗笑了——这哪像什么退休山神,分明是没睡醒的熊孩子。
安燠裹着被子探出头,正看见松鼠族长扒着门框,蓬松的尾巴气得炸成毛球:"他举着核桃喊此去天庭献仙果,我追出去时,核桃仁都糊在老槐树根上了!"他的小爪子比划着,拐杖尖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点,"那是我攒了三年的冬粮!"
她刚要开口安抚,西岭方向突然传来抽抽搭搭的嚎哭。
安燠耳朵动了动——是乌鸦妈妈的声音。
接着就见三只小鸦扑棱着半大翅膀冲进院子,眼尾还挂着泪泡:"师娘!
我爹说他昨晚梦见自己没摔过泥坑!
那、那他还是我爹吗?"
"啥?"安燠揉着太阳穴坐直,突然想起前日成人礼上那锅"记忆茶"。
当时系统提示说茶叶能唤醒被岁月模糊的真实过往,可谁能想到,连"如果当初"的执念都跟着翻涌出来了?
程砚蹲在院角的蜂箱边,正用竹片调试熏香炉。
闻言他头也不抬,指尖拨弄着《万物共生录》泛黄的纸页:"前日我用这书推演过。
茶叶的诱导力散了,可那些被唤醒的另一种可能,倒像钩子似的勾着心尖。"他抬头时,眼底还带着昨夜翻书的血丝,"就像小鸦他爹总念叨要是没摔泥坑,准能飞得更高,这会子想起没摔的另一个自己,倒慌了。"
"那咋办?"安燠托着下巴,看院外已经围了一圈小兽——花鹿踮着脚扒墙头,兔妖揪着耳朵搓来搓去,连向来稳重的老龟都驮着小孙孙挪过来了。
她突然想起系统之前送的《人间烟火收集指南》,翻出压在枕头下的草稿本,"要不咱们支个烦恼兑换处?"
程砚挑了挑眉:"怎么兑?"
"一句真心话换半块芝麻糖。"安燠眼睛亮起来,"上次用糖葫芦哄熊崽背《山规》可管用了!"她麻溜套上外衫,搬来程砚刻碑用的木板,蘸着蜂蜜调的墨汁写告示——蜂蜜是程砚新酿的,甜得苍蝇都在周围打旋儿。
起初没人敢凑前。
花鹿晃着脑袋看了三圈,甩着花斑尾巴跑了;兔妖刚要摸木板,被同伴拽住耳朵拖走了。
安燠蹲在木板前,盯着空白的板面直犯愁。
程砚不知何时凑过来,往她掌心塞了罐新蜜:"加点甜,好往下写。"
她突然福至心灵,提笔在板上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我怕你们想起我没被剜心之前的样子,就不认我这个夫人了。"墨迹还没干,周围就响起细碎的抽气声。
小鸦扑棱着翅膀凑过来,歪着脑袋念:"师娘也怕呀?"
"那当然!"安燠托着腮,看小兽们慢慢围拢,"我以前总觉得,当妖怪就得凶巴巴的,当夫人就得端着。
可程砚说"她故意顿了顿,看程砚耳尖泛红的样子,"他说我躲在屏风后记他糗事的样子,比昆仑山的仙子可爱多了。"
"我先说!"最大的熊崽挤到前面,爪子搓着裤缝,"我我砸核桃是想给松鼠爷爷做个天庭果盘,上次见山民进贡用盘子装,可好看了。"他说完,安燠立刻塞给他半块芝麻糖。
糖块还没咬碎,松鼠族长就凑过来:"我藏核桃是怕冬天你们没吃的其实我囤了五颗,留两颗给你当赔礼。"
老龟驮着小孙孙爬过来,龟壳撞得木板咚咚响:"我总念叨要是没缩头,早成了海龙王,可我孙孙说缩头时能护着他,比当龙王威风。"他浑浊的眼睛亮起来,"那半块糖,给我孙孙成不?"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透过老槐树枝桠洒在板上。
安燠数着逐渐填满的板面,突然听见程砚在身后低笑。
她回头,正撞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那里面映着她,映着围在板前叽叽喳喳的小兽,映着满院飘着甜香的芝麻糖。
"夫人这招,比我扛雷管用。"程砚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丝,指腹蹭过她耳尖,"就是"他突然凑近她耳边,"下次写真心话,能不能别写我糗事?"
安燠刚要笑,就觉鼻尖一痒。
风裹着槐花香扑过来,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甜,往山的那一头飘去。
她抬头看天,现云层正慢慢聚起,像谁在天上揉了团棉花。
"午时要起风了。"程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吹来的槐花瓣,"你看,小狐狸在树后探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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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燠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见一抹火红的影子在老槐树后晃了晃。
小狐狸的尾巴尖露出来,扫过地面的落花,又迅缩回去。
她刚要喊,那影子却又晃了晃,慢慢往她脚边蹭过来。
风越吹越暖,卷着院外的茶香、板上的墨香、芝麻糖的甜香,裹着小狐狸细碎的脚步声,往她脚边涌来。
风裹着槐花香涌到脚边时,那团火红终于彻底现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