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燠话音刚落,程砚后颈的熊毛突然炸起半寸——这是他化形后残留的兽类直觉。
他猛地扭头看向山脚方向,沾着山杏汁的手指往溪涧一指:"夫人你瞧!"
顺着他的指尖,安燠看见原本绕着土地庙打旋的溪流正哗啦啦改道,却不像往年山洪时那样冲垮田埂,反而乖乖沿着新刨的浅沟淌进菜畦,润得青蒜叶子都直起了腰。
老槐树婆的枝桠"咔吧"一声自断,横在村东头的断枝正被几个孩童当木马骑,树桩切口还凝着晶莹的树胶,像给伤口贴了张透亮的创可贴。
"昨日李屠户家的懒儿子,"程砚掰着熊爪子数,"今早把劈柴堆得比他爹还齐整。
王婶说夜里听见后院有动静,出门看只看见自家的老母鸡在替邻居孵蛋。"他从怀里摸出块温热的烤红薯——不知哪个村民塞给他的——咬了口,甜得眯起眼,"山在给咱们收拾屋子呢。"
安燠转身回屋翻出系统界面,青玉色的光屏在掌心浮起时,原本跳动的签到倒计时突然变成灰白。
她指尖轻敲桌面,屏上"休眠中:本源转移至外界共鸣体"几个字被敲得直晃:"小懒虫这是撂挑子了?"她忽然笑出声,把光屏按灭在掌心,"倒好,省得我总惦记着偷懒。"
当夜程砚没回竹楼。
安燠裹着他的熊皮披风去神核老树根寻,就见他四仰八叉瘫在青苔上,黑眼圈能装下半碗酸梅汤,怀里还抱着块巴掌大的泥巴。
"它昨晚说了一宿的话。"程砚打了个哈欠,把泥巴递过去。
安燠凑近,竟在泥面纹路里看见歪歪扭扭的字迹:"你个死鬼又喝多了!我我不是故意摔了娃的药碗"
"是村西头张屠户两口子。"程砚挠了挠顶翘起的呆毛,"前儿夜里吵架摔了罐子,山把他们的话全记下来了。"他指尖戳了戳泥巴,泥面又浮现出新的字:"明儿我去镇里买新药,娃的咳嗽不能拖。那那你少吃两盅。"
"它不是学舌,"程砚的熊耳朵抖了抖,"是懂了生气是因为心疼,骂是怕急了。"他突然坐直,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夫人,山在学咱们怎么活。"
安燠捏着泥巴,指腹蹭过"心疼"两个字的凹痕。
她想起前日去文书房调阅情绪工分,本以为要翻三天旧账,结果共业碑的石面泛着柔光,所有未登记的夫妻拌嘴、孩童送野果、老猎户教小娃认草药的记录都整整齐齐码着,每笔后面都盖着淡青色的"山代记"印。
"春耕祭快到了。"她把泥巴揣进怀里,"往年得治管会分种子粮,今年"
程砚立刻接上话头:"我今早看见刘二柱扛着半袋辣椒籽往李寡妇家跑,说是换萝卜苗!
王婶的腌菜坛子都搬出来了,说要抵押借麦种——"他突然压低声音,"她那坛子可是传了三代的,上回我偷吃她腌黄瓜,被追着打了三里地。"
安燠憋着笑,往竹楼外望去。
晨雾里果然有几个村民抱着瓦罐、背着布包往晒谷场走,张老头的竹筐里还探出几株嫩生生的南瓜苗。
她没像往年那样拎着账本去维持秩序,只让藤纹门楣的枝桠悄悄舒展——那是她用山藤编的"隐形账房",每回交易都会在藤叶上留下细不可察的刻痕。
当晚,共业碑底那朵半透明的花再度绽放。
安燠和程砚蹲在碑前,看着花瓣投影出的奇景:整座不周山的地脉像被撒了荧光粉,银线交织如巨大的织布机,这边有个小娃把舍不得吃的糖人塞给讨饭的乞丐,那边有猎户把受伤的兔子抱回窝棚,连程砚偷偷给山雀搭的草窠都亮着暖黄的光。
所有情绪流、物资流顺着地脉钻进神核老树根,在深处汇集成团柔和的光。
"这是"安燠屏住呼吸。
"山在织网。"程砚的熊爪子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织一张能接住咱们日子的网。"
月光爬上共业碑顶时,程砚忽然抽了抽鼻子。
他站起身,望着死谷方向皱眉:"夫人,你闻见没?"
"闻见什么?"
"有股子铁锈味。"程砚的熊尾巴在身后绷成直线,"像血,又像被压了千年的石头在喘气。"他弯腰把安燠的披风系紧,"明儿我想去死谷底下看看,总觉着那片黑林子,该醒了。"程砚顶翘起的呆毛被山风掀得晃了晃,他低头对上安燠亮晶晶的眼睛,喉结动了动——那是他化形后残留的熊崽习性,紧张时会不自觉吞咽。"长牙好啊,"他把安燠被夜风吹乱的碎别到耳后,指腹蹭过她冻得红的耳垂,"省得总被那些不长眼的神仙当软柿子捏。"话音未落,他突然抽了抽鼻子,熊尾巴在身后绷成硬邦邦的直线,"走,死谷底下那股子铁锈味更重了。"
安燠的狐尾在披风下悄悄蜷起。
她知道程砚的嗅觉有多灵——上回王婶藏在梁上的蜜枣,就是被他顺着甜丝丝的蜜香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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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踩着露水草往死谷走时,她顺手摸了摸腰间的定身桃——系统休眠后,这是她仅剩的"安全牌"。
可程砚突然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渗进来:"夫人别怕,有我在。"
死谷入口的黑松林比往日更安静。
往常总在树梢聒噪的夜游鸟全没了声息,连腐烂的松针都不似从前黏脚——像有双无形的手,把这处"被天条遗忘的角落"轻轻擦了擦。
程砚走在前头,九齿钉耙在身侧垂着,不是戒备的架势,倒像怕碰坏了什么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