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头那道银光终是落了下来。
程砚刚把小芽画花的界碑擦干净,沾了满手蓝靛汁,就见半空中飘下道明黄诏书,被山风卷着往安燠脚边钻。
小芽扑过去要抓,被安燠捞进怀里,指尖刚碰到诏书,烫金的"敕"字便腾起青烟,显露出一行小字:"七日后于凌霄殿召开三界法议大会,审议不周山神职合法性。"
"啧。"安燠把小芽往程砚怀里一塞,狐狸耳朵在间晃了晃,"我就说他们舍不得直接砸场子——总得走个过场。"她歪头看程砚,对方正用沾着蓝靛的手给小芽擦鼻涕,熊耳朵耷拉着像被霜打了的苞米,"怎么?
怕了?"
"怕倒不怕。"程砚把小芽举到肩头,小姑娘正揪他耳尖玩,"就是上次你教老张头写联名信,他把联署写成连鼠,说像串糖葫芦。
这回要是神仙们也玩文字游戏"
"所以才要教他们守规矩啊。"安燠翻出系统光屏,淡蓝光幕映得她眼尾亮,"你瞧,系统刚奖励的临时天律使用权,能把民议流程钉死在《天仪典》上——他们不是爱讲程序正义么?
那咱们就奉陪到底。"她指尖划过光屏,调出个旋转的金色沙漏,"我打算动群梦通道,让所有参与民荐的百姓这七日在梦里学透议事章。"
程砚蹲下来给小芽削木勺,刀刃在杏木上转出细碎木屑:"那小豆子要是在梦里捣乱怎么办?
上回他梦见偷喝桂花蜜,把我酿的三坛全踹翻了。"
"所以我编了顺口溜啊。"安燠掏出个小本子,上面歪歪扭扭记着:"提案要联署,质询不过九;表决当场看,念法不白走。"她晃了晃本子,"昨天试了试,王阿婆在梦里背得比《灶王经》还熟,老张头非说联鼠比联署顺口——"
"那行。"程砚把削好的木勺递给小芽,小姑娘立刻叼着勺去追蝴蝶,"我今晚就去后山砍竹子,给观议会搭看台。"他起身拍了拍熊皮大氅上的木屑,"对了,显隐墨汁还剩半坛,要给百姓们印《议事章》吗?"
安燠望着他后脑勺翘起的呆毛笑出声:"程山神倒是越来越有当后勤主管的觉悟了。"
七日后的凌霄殿,云气被压得低低的。
玉帝端坐在九龙椅上,龙袍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下边站着的仙官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有几个正用仙法把《天仪典》投影在袖中——这是安燠动"群梦通道"的功劳,连最清高的玉清真君都不得不承认,那些在梦里把"质询九问"背得滚瓜烂熟的百姓,确实比他们更懂天条。
"开议——"
"启禀陛下!"值日仙官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殿角的鹤群扑棱棱乱飞,"民间观议会提交《程序合规申请书》,要求本次会议全程公开,并启用言出留痕阵法记录每一句话。"他捧着玉匣的手直抖,匣中叠得整整齐齐的帛书上,密密麻麻盖着九万枚红手印,像落了一地的石榴籽。
太白金星的白胡子抖成了乱麻:"荒唐!
这等大事岂容草民住口。"玉帝盯着帛书上的红印,突然开口。
他伸手接住飘起的一页,见右下角盖着枚极小的金印——正是安燠昨夜用"临时天律"权限加盖的"民意可纳"章,"《天仪典》第一千三百七十二条,重大争议须纳民意监督。"他捏着帛书的指尖泛白,"准了。"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安燠站在云头往下看,老张头举着糖葫芦当令旗,王阿婆抱着《天仪典》当状纸,小豆子骑在程砚脖子上,手里举着块木牌,上面用显隐墨汁写着"开会不念法,神仙也白搭"——沾了晨露,字迹正泛着淡蓝的光。
"陛下,"文曲星君突然出声,手指向殿门方向,"观议会要求要求开启云屏直播,让三界众生都能看见会议全程。"
玉帝的龙袍下摆又开始皱成一团。
安燠摸着间的木簪,狐狸尾巴在身后晃出小漩涡——她早算到这一步。
当第一缕仙光透过殿顶照在"言出留痕"的灯树上时,她看见角落里某位金仙捏紧了拂尘,金纹袖口下的青筋跳得像要炸出来,嘴唇动了动,似乎在酝酿什么重话。
"安静。"安燠的声音突然在殿中响起,带着点狐狸特有的清亮,"既然是法议大会,自然要依法办事。"
那金仙的拂尘"啪"地甩在地上。
那金仙的拂尘"啪"地甩在地上,绣着云纹的广袖因剧烈抖动扫翻了案上的茶盏,琥珀色的仙露泼在青玉地砖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妖"字。
他脖颈青筋暴起,活像被踩了尾巴的丹顶鹤:"区区妖妇妄议天规,当真是当真是目无尊长!"
话音未落,殿中突然浮现金色光流。
那些由天道文篆组成的文字悬在众人头顶,像一串会光的糖葫芦——"金仙广目今日未时三刻言论已录入天道备案,后续若涉报复性执法,将视为违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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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殿仙官的下巴差点砸到朝靴上。
太白金星的拂尘"唰"地卷住自己的白胡子,玉清真君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连玉帝扶着九龙椅的指节都泛了白。
安燠摸着间的木簪,狐狸尾巴在身后晃得像团蓬松的毛球——她早让系统在"言出留痕"阵法里埋了"备案彩蛋",就等这些神仙说重话呢。
"叮——"
青铜大鼎突然喷出三缕紫烟,殿中响起稚嫩的童音,正是小豆子奶声奶气的调调:"请按规矩来~"
云屏直播里,山脚下围观的百姓哄笑成一片。
老张头举着糖葫芦敲观礼台:"嘿!
咱们小豆子录的音比灶王爷念咒还管用!"王阿婆拍着大腿直乐,怀里的《天仪典》都差点掉地上。
程砚站在观礼台最前排,望着殿内愣的仙官们,嘴角悄悄往上翘——他今早特意给小豆子买了三串山楂糖,就为这一嗓子。
"肃静!"文曲星君扶了扶歪掉的方巾,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进入质询环节,由由守山大神程砚作答。"
程砚往前走了两步,熊皮大氅扫过满地茶渍。
他从怀里掏出本泛黄的《守山志》,封皮上还沾着小芽的口水印:"我有三问。
第一问,三年前雪灾,不周山七十二村断粮,诸位可曾送过一粒仙米?"
话音刚落,他背后浮现出位白老妇的虚影。
那是去年冬天程砚背下山治病的刘阿婆,此刻正抹着眼泪:"我那孙儿饿晕在雪地里,是程山神用体温焐醒的"
"第二问,"程砚翻到第二页,"两个月前山匪劫道,巡天府的仙吏说妖界之事不归仙班管,可那山匪头头腰间挂的,分明是南天门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