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贵女郎君也都是如此想的,只觉得洛嫣虽面上从容,但内心定是苦涩难言。
洛嫣当然捕捉到衆人神情里流露出的怜悯。
但这种东西,早在幼时她就不需要了,怜悯是高高在上的人对弱小者施舍的所谓共情,改变不了她的处境,更不会令她産生任何快慰。
不远处突然传来骚动,打破沉闷低压。
洛嫣随着衆人顺目望去,见俊美无俦的男人被几人簇拥着经过,他穿了件霜雪色的圆领锦衣,玉冠将乌发一丝不茍地束起。
许是为着行动方便,祝昀今日手上戴了护腕,勒出刚劲利落的手臂线条,显出几分沉静下的勃发威势来,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格外显目。
祝昭月疑惑地咦了一声,嘀咕道:“大哥平日里甚少出席这样的场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麽破天荒地来了?”
洛嫣却死死凝在祝昀身边的人身上。
是抱月阁里的那个人,他们两人怎麽会在一起?
“表姐,大表哥身边的可是云翊卫?”
祝昭月看去,那人未着云翊卫官服,也不知洛嫣如何认出的,“那是云翊卫指挥使,元凌。”
“他与大表哥很熟吗?”
祝昭月没听出洛嫣语气里微不可察的紧张,摇摇头说:“没听闻过,只是恰好撞见吧。”
话音落下,那人似有所感,望了过来。
目光交触的瞬间,元凌显然也认出她来,玩味地笑了。
洛嫣正要垂眼避开,却见祝昀也转目看来。
他清凌眼神中依旧没有什麽情绪,洛嫣却莫名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她仍熟练地绽起温婉明丽的笑容。
嘴角还未完全勾起,祝昀就别过了眼去。
反倒是他身旁的元凌将整个过程都尽收眼底,意味深长地轻挑起了眉。
洛嫣内心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他竟然是云翊卫指挥使,皇帝身边亲信重臣之一,事情比之前还要难办。
但她没有心思盘算,因祝昭月这厢已要拉着她去采荷。
荷花宴于申时末才开宴,琼贵妃在湖边置了数艘小舟,为贵女郎君们午後采荷泛舟所用,为了添分意趣,琼贵妃每年还会置些彩头,藏在藕花深处,先到先得。
琼贵妃深得宠爱,私库内皆是世间难得的珍宝,又出手阔绰,是以衆人每年都卯足了劲要夺得彩头。
祝昭月是个耐不住的性子,见有人率先登船,便也要去采荷。
日光猛烈,映在湖面上被散离为七色,映着红荷绿叶煞是好看。小舟拨开荷花,舟尾在平静的湖面上拉出长长的水痕。
三个女子坐在舟头,打着竹伞遮蔽烈日,祝昭月絮絮叨叨地和洛嫣说着往年的彩头。
“去年的彩头才叫得意呢,那可是西域进贡的五色玉,色泽绚丽,世间罕有,被吏部尚书家的小女儿寻到了,哎,真叫人艳羡!想我前些年也是夺过彩头的,不过到底没那五色玉珍贵好看。”
杨静菱无奈道:“那龟兹进贡的红玛瑙差在何处?你若不要,不妨给我。”
“我倒是舍得,只是担心被哥哥责怪抢了他风头。”
洛嫣含笑听着。
忽地,一株荷花穿过日光飞来,直直落在了洛嫣怀中。
荷花是刚采下来的,犹带着水珠,冰凉的水珠顺势挥洒到三人面上丶衣裳上,将三人都吓了一跳,祝昭月险些惊叫出声。
三人下意识往不远处看去。
只见一小巧,却极尽精致华贵的画舫停在她们东北方不过半里的位置,一女子立在船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
她约莫十六年纪,头上戴满了华贵宝石,日光之下流光溢彩,细长的脖颈亦佩戴珠璎,但更亮的是那双眼睛,熠熠闪着灵动。
“是和嘉公主。”
祝昭月提醒洛嫣。
洛嫣早就猜测到,毕竟在宫中,特别是在贵妃所办的赏荷宴上,能装扮得如此华贵的妙龄女子,除了和嘉还会是谁?
和嘉公主萧璎,盛宠十几年的琼贵妃膝下唯一的女儿,亦是皇帝的小女儿,深受宠爱。这位小公主素来喜欢佩戴色泽艳丽的珠宝,衣裳亦喜爱华丽夺目。
只见小公主和身旁为她撑伞遮阳的太监吩咐了句什麽,那太监应了声,冲洛嫣船上掌船的太监打了个手势。
不多时,洛嫣三人的船便靠上了画舫。
方才吩咐靠船过来的太监将伞交给其他侍候的宫人,笑意盈盈地走到了船边。
“几位姑娘,公子有请。”
和嘉公主邀约,三人哪有拒绝之理?三人对视一眼,便一一提裙,小心地跨向萧璎的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