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头正毒,晒得院子里的石榴叶都打了蔫。
秀玲端着木盆刚把最后一件衣裳晾上绳,突然一阵反胃涌上喉咙,她慌忙捂住嘴,蹲在地上干呕了好几下,胃里空空荡荡,只吐出些酸水。
“咋了这是?”平安从地里扛着锄头回来,见她脸色白,赶紧撂下家伙跑过去扶她,“中暑了?”
秀玲摆了摆手,缓过那阵劲儿才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不知道,就突然一阵恶心。”
她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最近总爱犯困,吃不下油腻的,这些零碎的征兆凑到一块儿,像颗种子突然在心里了芽。
“要不我去医院看看?”平安急得额头冒汗,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想去拉她。
“不用!”秀玲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脸颊泛起一层薄红,声音压得低低的,“平安,我我好像是有了。”
平安愣了愣,眼里的焦急慢慢褪去,换上一种懵懵懂懂的欢喜。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是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搓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有了?真有了?”
秀玲被他逗笑了,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石榴树的缝隙落在她脸上,连带着那点孕吐的不适,都裹上了层甜意。
这头的欢喜还没焐热,院门外突然传来二婶子的大嗓门:“平安!平安在家不?”
平安迎出去,二婶子挎着个竹篮,脸上堆着笑:“你大姐夫托人捎信来了,说矿工的名额定了,就是你!等矿上的正式通知下来,这就能上班挣钱了!”
平安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串鞭炮在里头炸开了。
矿工!上次就那么一提,没想到真给办成了!那可是国营企业,工资有保障不说,还有粮票补贴,平时日用品劳保品都,逢年过节还有福利,能在矿上上班,这在村里可是够让人羡慕的了。
送走二婶子,平安扭头冲屋里喊:“秀玲!秀玲!我能去当矿工了!”
秀玲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眼里的光比刚才更亮了。怀孕,加平安要当矿工,这可不就是双喜临门?
她扶着门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想着以后能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心里就像揣了个暖炉。
可这暖炉还没焐到晌午,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
赵老太从地里回来,听说了这两件事,脸上却没什么笑模样。
她先斜睨了秀玲一眼,撇着嘴说:“怀了就怀了,女人家都得走这遭,有啥值得咋咋呼呼的。”
说着转向平安,语气陡然沉了下来,“矿工名额的事,我也听说了。”
平安正乐着,没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还直点头:“娘,这下咱家日子能松快些了,我挣了钱”
“这名额,你让保安替你去吧。”赵老太打断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吃什么饭。
平安脸上的笑僵住了:“娘,你说啥?”
“我说让你把名额给保安。”赵母提高了嗓门。
“他都快二十了,整天在外头野,不是跟人打牌就是打架,半夜三更才回家,再不管管就要成二流子了!这矿工的活儿多好,给他正好收收心。你是老大,让着点弟弟怎么了?”
秀玲站在一旁,刚升起的喜气瞬间凉了半截。她忍不住开口:“娘,这名额是我爹和大姐夫专门给平安求来的”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赵老太眼睛一瞪,指着秀玲的鼻子,“你爹和你姐夫不是有本事吗?让他们再给平安找一个不就行了?”说的轻描淡写。
“这不是一回事!”平安的火气也上来了。
“保安不学好是他自己的事,凭啥拿我的名额给他填坑?我是老大,可我也是要养家的!秀玲现在怀着孕,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不能这么偏心!”
“养家养家,就知道你媳妇!”赵老太拍着大腿喊起来。
“我养你这么大,让你让个名额给你弟弟都不肯?偏心?我看你是娶了媳妇忘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