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沐推开卧室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林应趴在床边,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哭声像钝刀子割肉。戚砚笛坐在对面的沙上,面前摊着摊开的图纸,上面画着复杂的线路图,标注着“意识连接装置v”,可他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死寂。
“该换药了。”张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林应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他胡乱抹了把脸,哑着嗓子说:“我来。”
护士早就被打走了,这些事,他们三个谁也不放心交给别人。林应拿起针管,里面是最新配置的营养液,据说比之前的更容易被吸收。可当他小心翼翼地将针头靠近她的皮肤时,手却抖得厉害。
“我来吧。”张沐伸手想接过。
“不用。”林应避开他的手,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我来。”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试图稳住颤抖的手。可当针尖刚要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床上的人突然有了反应。
不是醒来,也不是动弹。
是极其剧烈的痉挛。
她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喉咙里出微弱的“嗬嗬”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紧接着,一口暗红色的血从她嘴角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罂粟。
“思怡!”林应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针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连忙伸手去擦她嘴角的血迹,“思怡!你怎么了?!”
戚砚笛也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向后翻倒,出刺耳的声响。他冲到床边,看着那片刺目的红,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闪过一丝惊恐。
张沐的心脏也像被狠狠攥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探向她的颈动脉。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还在跳。
“叫医生!”他对着林应吼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林应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摸床头的呼叫铃,手指却好几次都按空了。
“没用的。”戚砚笛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医生来了也没用……她在排斥,她在用自己的身体排斥我们……”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这比任何一次治疗失败都要可怕。她不是没有反应,她是在用最极端的方式告诉他们——她不想活了。
林应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人,看着那片不断扩大的血迹,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
“她不要我们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她真的不要我们了……”
张沐看着他崩溃的样子,看着戚砚笛眼底翻涌的疯狂,看着床上那抹刺目的红,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挂钟,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滴答,滴答,像是在为这场无望的等待,倒计时。
那口血吐出来的时候,虚无的边界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林应那声绝望的“思怡”,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得我耳膜麻。
“看吧。”她站在光斑旁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每伤自己一分,他们就跟着痛一分。沈思怡,你这招,真够狠的。”
我捂着胸口,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不是身体上的,是意识层面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说,声音有些颤。
“哦?”她挑眉,“那你是想干什么?真把自己折腾死?”
我没说话。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想惩罚他们?还是想惩罚我自己?或许都有吧。惩罚他们的不放手,惩罚自己的软弱,惩罚这场荒唐的人生。
光斑越来越亮,那股外力也越来越强。林应的哭声,张沐的低吼,戚砚笛的……呜咽?
我愣了一下。
戚砚笛在哭?
那个骄傲的、偏执的、永远带着一身尖刺的法国总统,竟然在哭?
“他说,”她侧耳听了听,突然笑了,“他说只要你醒过来,他就把总统之位让出去,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再也不逼你做任何事。”
我看着那些剧烈晃动的光斑,心里那层厚厚的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还有张沐,”她继续说,语气里的嘲讽淡了些,“他给基地了邮件,说如果……如果你真的醒不过来,他就陪林应在这里守着,守到死。”
“林应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他没说什么。”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只是抱着你的身体,一遍遍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