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他会对某次过去的社区活动照片多看几眼,会对某本捐赠来的旧书籍的封面产生一丝好奇,虽然这好奇很快又会被压下去。
他甚至开始留意园区公告栏上贴出的、诸如“手工艺人市集”、“独立电影放映”之类的活动预告——
当然,他从未参加过,只是目光会短暂停留。
林少莲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细微的变化。
她没有点破,更没有急于推进,只是在他某次目光扫过市集海报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这周六的市集,有个陶艺摊主是兰凤工作室出来的,东西做得挺有意思。”
她提到了兰凤,语气平静自然,仿佛只是在介绍一个普通的匠人。
这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试探他是否能够开始面对与过去相关的人和事。
何志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出乎林少莲意料的是,他没有立刻流露出痛苦或抗拒的神色,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低低地“哦”了一声。
这声“哦”,不再是完全的封闭,更像是一种……默认,默认了“兰凤”这个名字以及与之相关的事物,可以重新存在于他听觉所及的范围内,即使他还没有勇气去直视。
林少莲知道,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她不再多说,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挽救一个破碎的灵魂,没有奇迹般的顿悟,只有这般如春蚕吐丝般,一点点地、耐心地,用看似微不足道的互动、沉默的陪伴和极其克制的关心,去缠绕,去包裹,期望最终能织成一个可以让他稍微安身立命的茧。
何志明依旧走在漫长的黑暗隧道里,看不到出口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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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他似乎隐约能感觉到,隧道里并非绝对的死寂与孤独。
至少,有一个稳定的、不离不弃的脚步声,始终在身后不远处,跟随着,提醒着他,他并非完全被世界抛弃。
这对于林少莲而言,便已足够。
她的“圣母心”并非为了一个圆满的结果,只是为了不负自己内心那份“不忍”与“相信”。
只要他还在向前走,无论多慢,无论姿态多狼狈,她的陪伴,便会继续。
日子在园区规律的作息中悄然滑过,夏日的燥热逐渐被初秋的清爽取代。
何志明的生活依旧简单到近乎单调,但那份深入骨髓的麻木,似乎被凿开了更多的缝隙。
他开始不再仅仅完成“分内事”。
在一次整理往期活动照片时,他现了几张构图和内容都相当不错的作品,便下意识地将其挑出来,按照主题稍作归类,甚至用便签纸写上了简短的说明。
当王经理偶然看到这批被整理得格外清晰、甚至带上了一点策展思路的照片时,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赞赏。
“何先生,这批照片整理得太好了!下次园区做回顾展说不定能用上!”王经理由衷地称赞道。
何志明闻言,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但那一整天,他整理资料的动作似乎比往常更利落了些许。
那种久违的、因自身能力被认可而产生的微末价值感,像一颗被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漾开的涟漪虽小,却持续了许久。
林少莲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
她不再仅仅“顺路”送来咖啡,有时会带来一本与园区文创活动相关的、内容轻松的书,或者一张她觉得不错的音乐专辑。
依旧是放在老地方,留下一句“看着还行,你无聊可以看看”,便不再多言。
她像一个高明的引导者,为他提供着与外界重新连接的、低风险的“接口”,却将选择权完全交给他自己。
何志明起初对那些书和音乐并无兴趣,它们在他眼中与周围的杂物并无区别。
但有一天,在一种极其无聊和空虚的心境驱使下,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本关于城市记忆与老建筑的书。
书中的文字和图片,意外地没有引起他的反感,反而让他沉浸在一种与当下痛苦隔绝的、纯粹的知识性与怀旧氛围中。
他一个下午都没有整理资料,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直到夕阳的余晖将储物室染成金色。
那天林少莲来时,看到了他手边那本被翻动过的书,以及他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专注阅读后的平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