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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微光(第2页)

我点点头。脚下的草甸柔软而富有弹性,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们避开兴奋拍照丶追逐嬉闹的人群,走向那块巨石。岩石被阳光晒得有些温热,坐上去隔绝了草地的湿气。眼前是辽阔得让人心头发颤的湖面,深蓝的湖水一直延伸到天际,与同样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几只棕头鸥在近岸的水面上优雅地盘旋,发出清脆的鸣叫。风掠过湖面,带来细碎的水声和远处人群模糊的欢笑声。

我们并排坐着,都没有说话。程砚初从背包侧袋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我。温热的液体带着淡淡的咸味,是电解质水。

“慢慢喝。”他说。

我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因干冷空气带来的喉咙不适。湖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像撒了无数碎钻。远处,林晓薇和几个女生在湖边跳跃着拍照,红色的围巾在风中飞扬,像一团小小的火焰。赵宇和几个男生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试图向湖里扔石头比赛,夸张的笑骂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一种奇异的宁静感包裹着我。不是车厢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也不是学校里无处不在的压抑。这是高原旷野赋予的丶带着原始力量的辽阔和沉默。那些黏附在皮肤上的目光和低语,似乎被这浩大的空间和纯净的风稀释丶吹远了。我望着湖面,第一次感受到一种近乎奢侈的平静。

然而,平静是短暂的。

接下来的几天行程紧凑而充实。我们参观了广袤无垠丶盐晶如雪般堆积的茶卡盐湖,天空之镜的奇景让人恍惚行走在云端;在金银滩草原的草场上体验了短暂的骑马,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来自由的气息;在藏族村落里品尝了带着浓浓奶香味的酥油茶,看穿着厚重藏袍的老人坐在门廊下摇着转经筒,眼神温和而深邃。

程砚初始终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稳定地存在于我身周半步之内。在茶卡盐湖刺目的反光中,他会默不作声地递过备好的墨镜;在金银滩骑马时,他的马缰始终控制着速度,不远不近地跟在我的斜後方;在藏村狭窄的巷道里,他会自然地走在靠外一侧,隔绝可能的人群擦碰。

人群的排斥并未消失,只是在这开阔的天地间,在集体活动的裹挟下,变得更加隐蔽和疏离。分组活动时,除非程砚初直接指定,否则我永远是最後被“剩下”的那一个。排队时,我前後总会形成一个微妙的丶无人靠近的真空地带。分享食物时,递到我面前的手总会迟疑或干脆绕开。那些目光,带着探究丶疏远,偶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个害自己爸爸坐牢的怪胎”),如同无处不在的尘埃,总能找到缝隙重新黏附上来。

一次在藏村参观小型家庭寺庙时,狭窄昏暗的殿堂里供奉着色彩浓烈丶表情或威严或慈悲的佛像,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酥油和藏香混合的奇异气味。游客不少,空间显得更加逼仄。我被涌动的人流推搡着,不知是谁从背後重重地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哎哟!看着点!”一个不满的女声响起,带着嫌弃,“挤什麽挤!”

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针,在酥油灯昏暗摇曳的光线下,刺得我耳膜生疼。胸口猛地一窒,熟悉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口鼻。殿堂里浑浊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酥油和藏香味道,死死堵住气管。视野边缘开始发黑,眩晕感猛烈袭来。

我踉跄一步,下意识地想抓住什麽支撑,手指却只抠到冰冷丶刻满经文的石质墙壁。粗糙的石面摩擦着指尖,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无法唤醒身体的控制权。心跳在稀薄的空气里疯狂擂动,像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喉咙里发出短促而艰难的抽气声。

“这边。”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稳定,不容抗拒地将我从那令人窒息的漩涡中心拽了出来。是程砚初。他不知何时拨开人群挤了过来,脸色沉凝。他没有理会周围投来的或诧异或不满的目光,半扶半拉地将我带到殿堂侧面一个稍微开阔丶靠近一扇小侧门的角落。这里空气流通稍好,光线也亮一些。

“站稳。”他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命令式的沉稳。一只手依旧牢牢扶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迅速从自己背包侧袋掏出一个小巧的便携氧气瓶,动作麻利地拧开盖子,将吸氧面罩不由分说地扣在我的口鼻上。

“吸气,慢一点。”他的指令清晰而简洁。

带着塑料和轻微药水味的氧气猛地涌入肺腑,带着一丝凉意。我本能地抗拒了一下,随即在那种近乎窒息的痛苦驱使下,贪婪地丶大口地吸了起来。冰冷的氧气冲撞着灼热的肺泡,带来一阵刺痛,却也奇迹般地冲刷着那股令人绝望的憋闷。视野边缘的黑暗像退潮般缓缓消散,狂跳的心脏也一点点被这强制灌入的气流安抚下去。

我闭着眼,额头抵在冰冷的石墙上,冷汗浸湿了鬓角,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程砚初的手稳稳地扶着我,没有催促,只是沉默地等待着,另一只手调整着氧气瓶的流量阀。

殿堂里人声丶诵经声丶脚步声依旧嘈杂,佛像俯视着衆生。但在这个小小的丶冰冷的角落里,只有氧气瓶发出的轻微嘶嘶声,和我自己粗重而逐渐平稳下来的喘息。那只扶着我胳膊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和稳定,成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几分钟後,眩晕和窒息感终于退去,只剩下一种脱力般的虚弱。我慢慢擡起头,移开氧气面罩,声音沙哑:“…好了。”

程砚初这才松开扶我的手,接过面罩,利索地关掉氧气瓶收好。他审视着我的脸色,眉头依旧微蹙着:“能走?”

我点点头,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只感到一阵强烈的难堪。又是这样。像个需要被时刻监护的脆弱废物。

他不再多问,侧身示意我走在他前面,自己则落後半步,像一道沉默的屏障,隔开了身後殿堂里那些重新汇聚过来的丶含义复杂的目光。我们沉默地走出那间昏暗的殿堂,重新回到高原明亮得有些刺眼的阳光下。清冷的风吹在汗湿的额头上,带来一阵寒意。

行程的最後一晚,落脚在一座位于山腰丶视野开阔的藏式旅店。旅店前方有一片平坦的观景台,是当地天文爱好者协会设立的小型公共观测点。几台大小不一的望远镜安静地架设在夜空下,指向深邃的苍穹。

晚饭後,领队宣布晚上有观星活动,自愿参加。大多数同学被白天的行程耗尽了体力,选择留在温暖的房间里休息。只有林晓薇丶几个对天文真正有兴趣的同学,还有程砚初和我,来到了空旷寒冷的观景台。

高原的夜,寒冷彻骨。空气是透明的,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一擡头,从未见过的丶浩瀚无垠的星空便兜头倾泻下来,璀璨得令人窒息。银河像一条由亿万颗钻石碎屑铺成的丶流淌的光之河,横贯整个墨黑的天幕。密密麻麻的星辰挤满了视野的每一个角落,明亮得几乎有些喧闹,仿佛随时会挣脱天穹的束缚,坠落人间。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光污染,宇宙的壮丽与深邃,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直接撞入灵魂深处。

林晓薇他们兴奋地围在天文协会志愿者身边,听讲解,轮流凑到望远镜前观看。惊叹声此起彼伏。

“哇!土星环!看到了!好清楚!”

“那是木星吗?旁边的小亮点是卫星?”

“猎户座!腰带三颗星好亮!”

我和程砚初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避开了人群聚集的望远镜。他靠在一架暂时无人使用的丶小型折射望远镜的支架旁。寒风凛冽,穿透了厚厚的冲锋衣,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牙齿微微打颤。

一件带着体温的厚实外套突然落在我肩上。是程砚初的。他还穿着那件深灰色的抓绒内胆。

“穿上。”他的声音在寂静寒冷的夜空下显得格外清晰。

衣服上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一种干净的丶混合着冷冽空气和极淡的皂角味道。暖意瞬间包裹住冰冷的身体。我没有拒绝,默默地把胳膊伸进宽大的袖子里,拉上拉链。衣服很大,几乎将我整个裹住,隔绝了大部分寒风。

“冷?”他问,目光依旧望着星空。

“还好。”我低声回应,也擡起头,望向那片令人心醉神迷的星海。那浩瀚的丶冰冷而壮美的景象,似乎暂时冻结了内心翻腾的杂念。那些粘稠的恶意丶沉重的枷锁,在这宇宙的尺度下,渺小得如同尘埃。

程砚初沉默了片刻。寒风掠过观景台,发出呜呜的低鸣。远处林晓薇他们压低了的惊叹声模糊传来。

他忽然擡起手,指向夜空中一个方向。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在星光下轮廓分明。

“看那边,”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寒冷的空气,清晰地落在我耳中,“偏左一点,银河里面,那片模糊的光斑。”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努力望去。在璀璨的银河背景上,确实有一团朦胧的丶发白的光晕,像一小团凝结的雾气,并不十分显眼。

“M17。”程砚初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常识,“天鹅座星云。”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只是让这个名称在寒冷的空气中沉淀,“距离我们大概五千到六千光年。”

我凝望着那团遥远而模糊的光。五千到六千光年……那光芒在宇宙中孤独跋涉了如此漫长的岁月,才在此刻落入我的眼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时空浩渺感攫住了我。

“那里,”程砚初的声音继续传来,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是恒星的摇篮。巨大的气体和尘埃云,在引力的作用下慢慢塌缩丶聚集丶碰撞……在混乱和黑暗的核心,温度和压力高到极致,点燃核聚变……然後,新的恒星诞生。”

他的描述简洁而充满画面感。我仿佛能看到那团朦胧光晕深处,无形的巨手在搅动着混沌的星云物质,孕育着炽热的丶光芒万丈的新生。混乱丶黑暗丶坍缩丶压力……最终指向的,却是诞生。

“所以,它看着模糊,”程砚初的声音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是因为那里正在发生……剧烈的创造。”

剧烈的创造。这几个字像带着某种重量,沉甸甸地落入我的心底。我望着那片遥远的丶孕育着光芒的混沌,久久无言。寒冷似乎被隔绝在了厚厚的外套之外,只有他话语里描绘的那个遥远星云内部的激烈图景,在脑海中无声地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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