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楼侧通往後面一小片废弃绿化带的方向,那里相对隐蔽,从我家客厅的窗户看不到。
下去?见他?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颤,恐慌如潮水般涌上。妈妈在家!虽然她房间门关着,但万一她出来呢?万一她被什麽动静惊动了呢?昨天那场风暴的馀威尚在,那种刻骨的恐惧还牢牢刻在我的神经里。
我下意识地摇头,对着楼下拼命摆手,用口型无声地说:“不行!你快走!”
他看到了我的拒绝和惊慌,却没有离开。他微微蹙起眉,站在原地,沉默而固执地看着我。那眼神,即使隔着距离,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
他拿出手机,低头快速按了几下。
几乎同时,我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轻微的震动。
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冲过去,抓起手机。是一条来自程砚初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别怕。我等你。从後面厨房的窗户能出来吗?有东西给你。」
“别怕”。
这两个字像带着一种安抚力,瞬间戳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脆弱。眼眶毫无征兆地热了起来。昨天以来所有的委屈丶恐惧丶无助,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汹涌地冲击着我的眼眶和喉咙。
他知道了什麽?他猜到了多少?是因为我昨天没去学校吗?还是……他听到了什麽风声?
巨大的不安和一丝卑微的渴望在我心里激烈交战。他要给我什麽?为什麽冒险过来?
我看向房门,外面依旧寂静无声。妈妈大概还在房间里,或者在客厅看电视(如果她开了电视的话)。厨房……从厨房的窗户爬出去,确实可以绕到楼後,那里堆着一些杂物,相对隐蔽。
太危险了。被发现就完了。
可是……那是程砚初。是唯一一个在我陷入泥潭时,曾递给我一根浮木的人。他现在就站在楼下,在冷风里。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慌症,而是因为一种极度的紧张和冒险的冲动。血液流速加快,指尖微微发麻。
去?还是不去?
这五分钟,像一个世纪那麽漫长。我死死攥着手机,汗水濡湿了屏幕。最终,那一点点对温暖和理解的渴望,压倒了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呼吸。我脱掉拖鞋,换上软底的帆布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我轻轻拉开房门,侧耳倾听。
客厅里没有电视的声音,一片死寂。妈妈房间的门依旧紧闭。
我猫着腰,像个小偷一样,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挪向厨房。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厨房的窗户有些老旧,推开时发出“嘎吱”一声轻响,我吓得立刻停住动作,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屏息等了几秒,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後,我才继续用力,将窗户推开足够我钻出去的缝隙。冷风瞬间灌了进来,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手脚并用地爬出窗户,跳落到地面,踩在松软冰冷的泥土上。然後,我几乎是跑着,绕过了楼角。
他果然还等在那里,背对着我,望着远处光秃秃的枝桠。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那一刻,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的眼神很沉静,没有惊讶,没有责备,也没有过多的怜悯,只是很专注地看着我,仿佛在确认我是否安好。
我站在他面前,因为奔跑和紧张而微微喘息,脸颊可能被冷风吹得发红,但我知道,我眼底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一定藏不住。我局促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太久,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你……你怎麽来了?”我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昨天你没来学校。”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像冬日里未结冰的深潭,“问林晓薇,她也不知道。我有点担心。”
只是“有点担心”吗?我心里某个地方微微一动。他竟然会去问林晓薇……这不像他平时事不关己的风格。
“我……”我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喉咙像是被堵住,“我家里……有点事。”
他沉默地看着我,没有追问。他的目光扫过我单薄的居家服,眉头又微微蹙起:“穿这麽少,不冷吗?”
我这才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我。
“给你。”
我迟疑地接过来。东西有点沉,方方正正的。我打开牛皮纸,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丶崭新的物理竞赛专题精讲,还有一叠打印得整整齐齐的丶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模拟试卷。最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丶深蓝色的保温杯。
“竞赛快初赛了,或许…或许你去不了,但还是希望能帮到你”他言简意赅地说,“这本资料针对性比较强。试卷是近几年各省市的精华题,答案和解析我都标注在旁边了。”
我捧着这些东西,感觉它们重逾千斤。指尖触摸着崭新的书页和打印纸,一种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他……他竟然还记得竞赛的事。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资格,陷入绝望的时候,他带来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