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循循诱导:“当初楚宴川接手镇北军时,你眼中的羡慕藏都藏不住,如今同样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你竟要拱手相让?”
“他那是凭战功、凭实力堂堂正正执掌北境!”
楚锦安猛地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冷:“当初舅舅是丞相,您便要儿臣娶表妹曼汐为妻。如今舅舅倒了,您又要儿臣将正妃之位腾给旁人。母妃可曾想过,曼汐是您的亲外甥女,她该如何自处?”
“曼汐自会理解!为了大业,她父兄皆已牺牲,再多她一个又如何?何况,她连续两胎生的都是女儿,连一个儿子都没能为你生下。”
德妃眼底掠过一丝厉色,语气愈锐利。
“再说了,如今朝廷已颁律法,明令禁止近亲成婚,这正是你和离的绝佳时机!即便和离,你难道会亏待她?你予她宅院金银,保她余生无忧,已是仁至义尽!”
她袖袍一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此事,就按我说的办!”
楚锦安缓缓抬眼,那双素来在风月场中流转的多情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悲凉。
他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母妃,您还真是…步步为营,精于算计啊。”
他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冰冷破败的宫室。
蛛网在梁间摇曳,尘埃在阳光中飞舞,最终落回德妃那张执拗的面容上。
“看来,这座冰冷的冷宫,也没能让您…真正冷静下来。”
“你说什么?”
“母妃,那儿臣今日便明确地告诉你。您就断了做太后的念想吧。儿臣不是那块料!也不愿做个靠女人上位的…窃权者。”
啪!
一记凌厉的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清脆的响声在冷宫中回荡。
楚锦安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颊上迅浮起鲜红的指痕,一缕殷红的血丝自唇角缓缓淌下。
德妃看着自己微微颤的手,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里带着破碎的痛楚:
“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楚锦安缓缓抬起手,用指节拭去唇角的血迹,啐出一口带着腥甜的血水。
然而当他抬眸时,眼底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母妃可知,苏云珩表弟已自请出任督路特使,五日前便离开京城,正往各州府督办水泥官道的修筑。”
“真是胡闹!”
德妃猛地直起身子,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袖,指节因用力而白。
“苏云珩身为顺国公府世子,竟要将祖宗基业拱手让给那个卑贱的庶子?当年我费尽心力救他性命,扶他坐稳世子之位,可不是让他这般自甘堕落的!他当时明明承诺过我,会一直辅佐你!”
“若在母妃眼中这便是堕落,儿臣甘愿与他同行此路。”楚锦安声音平静。
德妃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冰锥贯穿心口,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你、你说什么?”
“如今太子之位已定,楚宴川德才兼备,朝野归心。儿臣已经想清楚了,会向父皇请命前往封地,这辈子除非召见,绝不主动踏进云京城一步。”
他向前一步,声音里带着最后的恳切:
“母妃若是愿意放下过去的执念,儿臣就去求父皇开恩,带您一起离开这深宫。江南水乡温暖,蜀地风光秀丽,天下这么大,总有个地方能让您安心养老。”
“你!”
德妃霍然起身,指尖颤抖地指着儿子,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怨愤尽数倾泻:
“你究竟是不是我亲生的?怎么会说出这等没出息的话?这些年我为你筹谋、为你隐忍,难道就是为了听你说出这等丧志之言?!”
“母妃说没出息……那便当儿臣没出息吧。”
楚锦安缓缓跪地,背脊却挺得笔直:
“治国安邦需要雄才大略,更需要仁德胸襟。楚宴川,他比我更适合做大夏的帝王。”
“何况他的身边还有夏樱这个太子妃。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亩产千斤粮种,手里握着日进斗金的生意,更掌握着对付药人蛊人的神兵利器。您是没有看到,父皇万寿节那日,她仅凭一己之力,不但为朝廷赢得了北漠两座城池,更让四方来使见识了我大夏的国威与气度……”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钦佩。
“这些,都是儿臣望尘莫及的。大夏的江山,唯有在他们二人手中,方能真正海晏河清,开创千秋盛世。”
闻言,德妃眼中骤然迸出淬毒般的恨意。
“当初我派去截杀她的那些杀手,若是能得手该多好!我就知道,此女留不得……”
“母妃!不要执迷不悟了!!”楚锦安厉声打断,声音里带着痛心疾的震颤。
德妃却愈癫狂,嘶声道:“要说靠女人上位,他楚宴川何尝不是?!只要你愿意娶了靖南王的孙女,你也会有这样的助力!”
“呵!”
楚锦安一声冷笑,目光如刀:“且不说靖南王府枝繁叶茂,子孙众多,您以为人家会为了一个孙女就倾力相助?更何况……”
他逼近一步,字字诛心:“您当真以为靖南王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忠臣吗?别等到引狼入室,被人卖了,还懵然不知地替人数钱!”
“这个位置,儿臣不愿争,也不能争。这不仅是自不量力,更是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自家兄弟之间再怎么打闹,终究是关起门来的家事。但若让外人趁虚而入,那就是千古罪人!”
德妃扶着案几颤声道:“我在这冷宫之中日夜煎熬,却仍在为你殚精竭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那就请母妃停止这种为我好的行为吧!这般不顾他人意愿的付出,感动的,从来只有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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