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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第10页)

她的心肠一向很硬,对自己也能下得了狠手,就如同当下,她可以用镇定的语气告诉他:“哪怕我从前和你有私情,那、那大概也是因为你的身份罢了,你是淮王,位高权重,才配得上我,但如今……”

她吃力地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不过是一介庶民罢了,我、我是太子妃。”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心里刺了一下,疼得皱眉,但是,有什么法子呢,形势如此,半点由不得人,他们两个人中间,总得有一个懂事识大体的,“我怎么会跟你走呢?你别闹了,快快离去,免得招来祸患。”

天子猜忌,淮王重伤,兵权被夺,贬为庶民,如此这般,他已经身处刀尖上,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她又怎么能雪上加霜,令他做飞蛾扑火之举呢?

两个人还贴在一起,还是这世间最近的距离,他心跳的震动从她的背部传来,一下又一下,急促而有力。

赵上钧轻轻地叹气,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口是心非的傻瓜,傻得要命。”

傅棠梨慢慢地回过身来,虚弱地靠在门上,在朦胧的黑暗中望着他,那一线月光落在他的鬓角,带着微凉的苍白,此时夜已经深了,不知名的虫子躲在窗下,啁嘈不休,吵得人心乱如麻。

她迟疑着抬起手,触摸他,他的眉毛、他的鼻子、还有他的嘴唇,那么鲜明的轮廓,刚毅而热烈。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点点声音,微微地闭上眼睛,凑过来,在她的手掌间蹭了又蹭,就如同巨大的野兽,收敛起利爪和牙齿,请求她的怜惜:“梨花……”

这简直叫她心疼,她想起在紫宸殿的种种,心疼得快要抽搐了,可是,这没办法,她还是把他的脸推开了。

“人生在世,有诸多要务,所谓男女情爱都是旁枝末节,不值一提,皇叔神武无双,是不世出的英杰,眼下虽然遭逢挫折,但来日必有一番丰功伟业,而我,庸俗女子罢了,你且放眼风物去,天高地阔,当知我不过草芥尔,你快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有风起,摇动窗牖,发出一点细弱的声响,“吱吱呀呀”,这是一间破败的宫殿,沉沉的黑夜里,空气中仿佛掺杂着尘埃腐朽的味道,以及身体潮湿的气息,炙热而杂乱,叫人心慌、又叫人难过。

赵上钧的拇指在她的嘴唇上摩挲着,其实他大抵是温柔的,但那种粗糙而坚硬的碰触,却让她生出了疼痛的感觉。他一直望着她,目不转睛,但光影过于模糊,傅棠梨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好似铁马金戈的煞气,在这顷刻间,悉数隐入黑暗。

他似乎笑了一下:“好,言之有理,我知道了。”

他慢慢地俯下身,在那里亲了一下,温存地为她拭擦干净,揉了揉她的脚,又把她的衣裙穿好,拢上衣襟,最后的时候,他半跪在地上,捧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吻她的指尖,低低地对她道:“梨花,你刚才说得非常对,我自然是要有一番丰功伟业要去做的,你再等等我,快了,真的,很快了。”

她听不太懂,知道他要走了,她心里难受得很,手指头动了动,想要拉住他,但她并没有这么做,方才的片刻温存已属贪念,她此时只能把手紧紧地蜷缩起来。

赵上钧起身,离开了。

傅棠梨颤抖着,吐出一口气,背靠着门扉,虚脱一般,一点一点地滑倒在地。

窗牖复被打开,春夜的风从外面吹进来,不很冷,却叫人浑身发凉,她抱住了膝盖,把脸埋进去,就那样,坐在那里,一个人发呆。

夜已深,四周静悄悄的,他滚烫的温度还留在身体里面,而他已经走了,唯留她心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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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李怀恩无故离京,不知所踪,元延帝使人询临川公主,无所得,帝怒,命传旨于范阳,训斥李颜。

但是,这道旨意却到不了范阳。

范阳节度使李颜以平乱之名出兵怀州、齐州二地,然,乱既平,李颜仍不收兵,沿河东道,绕太行山,奇兵突袭,攻下冀州与相州,涿州刺史郑从经为之呼应,切断神武县至华阳县一带通道,使军情中断于此。

李郑两军挥师,继续挥戈南下,围华州。

华州刺史率兵力拒,遣人拼死突围,传讯于长安,已晚矣,未几,华州破,李颜兵马逼近关内。

盛世之下,竟生此兵祸,着实叫人措手不及。

元延帝急命郭元率虎贲军及左右武卫兵马三十万讨伐叛逆。

郭元俭奉命出征,于丹州与李颜大部相遇。

郭元俭少年成名,久经沙场,先后辅佐两代帝王,今虽老矣,威名不坠,终于挡住了叛军的咄咄攻势,双方激战于咸宁郡东部,如火如荼。

至四月,战报至,李颜不敌郭元俭,叛军呈颓势,连败数场,郭元俭收复丹州。

元延帝心稍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未几,太医报,沈皇后垂危,恐时日无多矣。

元延帝忧心似焚,重又记起年少时扶持相守的夫妻情义,他再也顾不得前线军情,缀朝数日,守在沈皇后的病榻前。

……

四月入夏,一夜之间,春凉消退如融冰,天气转眼热了起来,烈日如火,鸣蝉在树上叫得声嘶力竭。

但沈皇后的未央宫中却依旧阴冷,宫室幽深,元真宫的道士披着羽衣,持着法器,在殿外为皇后诵经祈福,焚起的灵虚香幻化成飘渺的云雾,四下弥散,帘纱低垂,阳光透不进,无论多么炙热的天气,也无法驱散这其中颓废的气息。

沈皇后终于从长久的昏迷中清醒了过来,她的眼睛没有半分神采,干枯宛如一潭死水,但她看过去显得格外平静,迟缓地

环顾四周,问道:“元嘉呢,他在吗?”

元延帝移步上前,俯下身,轻声道:“贞娘,朕在这里,你要见元嘉吗?朕马上命他过来。”

他叫她“贞娘”,那是她的闺中小名,初嫁时,他总是这样温柔地叫她。

沈皇后的目光木然扫过元延帝,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任何情绪,她只是用呕哑的声音对左右宫人道:“去,把元嘉……还有二娘,一起叫过来,我有话要交代。”

这大约是要嘱咐后事的意思,宫人垂泪不已。

突然,未央宫外传来了异样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外头大声嚷嚷,而后又有人在劝阻,双方争执不下。

元延帝大怒:“皇后病重,何人敢在此喧哗?”

宋太监马上出去察看,片刻后进来,面色凝重:“陛下,尚书令傅方绪及兵部尚书严真甫进宫,求见陛下,有要事奏请陛下裁定。”

元延帝愈怒,几乎拍案,但顾及沈皇后卧病在床,只能压低声音,恨恨道:“那些文武大臣都是尸位素餐吗?若事事都要朕裁定,朕要他们何用!皇后这般情形,他们竟不能体恤朕,何其可恨!传朕旨意,今日外臣皆不得进宫,若有违,统统杖毙!”

宋太监欲言又止,出去传达元延帝的旨意,很快,外面安静了下来。

宫人奉元延帝之命,去传召太子及太子妃,未多时,太子与妃至,在沈皇后床前跪下:“母后。”

沈皇后强撑着,命宫人扶她坐起,虚弱地靠在床头,吃力地叫道:“元嘉。”

太子踉跄着跪行两步,扑到沈皇后身前,向她伸出手去,声音哽咽,几乎不能言语:“母后、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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