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们并肩作战的,还有另外一支强劲兵力。”
“羌国那……逃亡储君?”
孟知彰擡眸看了下张力,没说话,只递了盏乳茶过去。
*
羌国新王即位前一个月,原本储君便离开王畿。具体去向,无人知晓。
当然一起悄悄消失的,还有此前的同党随从。术格家大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兴亡,皆苦者,唯有百姓。谁来称王当政,底层百姓原本并不关心。
奈何匡雷主导下的新王政权,过于白色高压。不仅百姓皆苦其严苛暴虐,朝中被其视为政敌者,也难逃厄运。轻者罢黜免官,重者发配流浪,更有甚者,抓来王畿做人质。不止做人质,偶尔也是箭下玩物,命丧匡雷之手。
底层蝼蚁本不会关心谁在发号施令,但若这在位者不给人留喘息空间,群蚁或许也能撼树。
张力听闻孟知彰必须死时,九尺大汉,沙场厮杀半生,血肉模糊到在阎罗殿门口转了几遭都不曾喊声疼的人,眼角潮了又潮。
不过听到蚂蚁撼树,张力眼睛忽地有了光。
“也就是我们还有十五日时间,来帮助撼树蚂蚁?”张力恨不能贴到孟知彰跟前,半点没了长者该有的稳重与自持。
十日?!
十日之内,无论发生什麽,长公主都会依照原本制定的计策,率领西境驻军主力全面进攻羌国。这是卡死的节点。
“这也是你为什麽将匡雷行刑之日,选在了第十日?”
张力一下子想通了,为何匡雷沙场刁难之时,孟知彰执意自己选择哪一日赴死。
这也意味着十日之内,还有挽回馀地:“孟大人,该如何做,你说!老夫都听你的!”
大人在军中多年,与羌国交手无数,那依将军来看,我西境驻军全力以赴,能否一鼓作气拿下羌国王畿?
张力暗吸一口冷气,坚定摇了头:“莫说拿下王畿,恐怕京郊百里之外,主力便被拦了下来。老夫最远也只是早年时随骆校尉攻到过月亮泉。即便长公主若亲率主力前来,若想攻进羌族王城,胜算也是不大。所以……”
“是。”孟知彰猜出张力言外之意,“所以长公主战力覆盖范围之外到王畿之间,需要有人接应丶补位。”
“……难道是他们的王储?”张力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可……羌族王储生死未卜,即便活着,谁又知道身在何处。至于能不能和我们一起攻打他们的王畿,那就更说不准了!”
孟知彰没有解释什麽,但张力从他的态度中知道,此事可行,而且有把握能成。
说来也奇怪,虽说相识未久,戎马一生的老将,就是信任眼前这位少年使臣。傲气十足的沙场大将军,此时竟愿意唯其马首是瞻,只要孟知彰一声令下,他便是他的马前老卒,他便是他的挡剑盾牌。
奇怪。却无解。
使节团在驿站修整两日,中间张力无数次想开口催孟知彰,滑到嘴边可又不知该催些什麽。虽说还剩十日,总不能坐以待毙,看着时间白白浪费!
实在不行,冲进院子里,杀他几个羌兵垫背,也不算白来敌国老巢这一趟。
好在第三日一早,孟知彰便将张力叫了起来,说匡雷答应他们今日可以去城中逛逛。
“逛逛?逛什麽?弹丸之地,除了墙头上一排排羌兵和城中乌云压顶的羌民,有什麽好看的!”
张力嘴里这般说,却利落起身,很快收拾好自己,随孟知彰一起出了驿站。能出门,总好过在这腥臭味熏天的皮毡屋子里枯坐干等。
当然一通出驿站的,还有十几个重甲看守羌兵。
那些羌兵也知道,这是些汉人是马上要死的,即便侥幸留下命来,此生也只会圈禁在这城中,而且上头发了话,只要他们不作妖,城中随他们逛。所以孟知彰一行往哪走,如何走,他们跟着便是。
不过这群汉人着实有意思,原以为他们要脸面,囚犯一样被人盯着会不喜欢人多丶目光多丶闲话多的地方。谁知竟是哪里人多,往哪走。专挑热闹地方。
或许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回是回不去的,索性大方在闹市挥霍起来。这大概就是汉人的及时行乐精神吧。不过采买之物大多是吃食酒水,不仅自己买,还出钱将看守羌兵们的一并买出来。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真理,不论到哪里都行得通。渐渐这批羌兵也开始将这群“冤大头”往平日自己不舍得花钱或者买不起的铺面里带。
就这般逛了两日,城中走了大半,张力却越走越气。
他真有些搞不懂孟知彰,还有六日,此时长公主那边说不定已经拔营西行了。十五日约定时间一到,即便匡雷有意留人,听闻汉军来犯,那摆在这群汉人使者面前的,也只会是死路一条。
孟知彰却不恼,无人处给张力递眼色:“想来这城中布防情况,张将军已了然于胸了吧。”
张力一怔。每到一陌生城池,该城的排兵布列丶攻守布防等,他不仅会下意识去观察,还会默默演练。若自己是城主当如何守城,若自己是攻城之将,又如何高枕无忧设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