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青妈妈劝他去读书,可是爷爷一个人在家,他要是不做点什麽的话,他放心不下爷爷。
所以,章浩嘴上答应柯念辞出来以後会优先考虑读书的,但是出来以後没怎麽打听过这件事情。
黛青色的瓦片日晒雨淋,稀稀拉拉耷拉在屋顶,有的瓦片顺着屋檐滑落而下,有气无力地倒在瓦房边上,长满青苔的石阶蚂蚁摇晃储蓄忙碌奔走。
木屑掉落在院落的正中央,堆了几乎厚厚一层。院子中间,立着一个半成品的衣柜,衣柜上还有木料粗糙的痕迹,刨木头的工具被放在一边,章浩爷爷拿着烟斗,坐在小板凳上沉默的吸烟。
咕嘟咕嘟——
是老式的水烟斗,章浩爷爷吸着烟斗,神色惬意,像是舒缓一天的疲惫,章浩擡着凳子,坐到爷爷边上。
“小浩,你坐得离我远一点,你小娃儿不能闻这个,闻多了身体不好。”
章浩爷爷是个手艺人,年轻时跟着一位老木匠学习手艺,那时候也是十里八乡还算能挣钱,吃得饱的人家,甚至每年都能攒下一笔不少的钱,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章浩的爸爸死前。
章浩的爸爸一死,妈妈就卷着家里的钱跑路了,留下年迈的爷爷和小小的章浩相依为命。
爷爷虽然年纪大,但打心底里心疼章浩这孩子,平日里也总是想法设法想要给章浩创立好的生活环境,只碍于条件有限,年纪又大了,能做的终归有限,之前就是,年轻的时候干活太用力,老了以後腰不好,这两年腰一直疼,做不了事情。
章浩如今年纪慢慢大了,以後需要用钱的地方可不少,得给章浩多攒点钱。
老人家从章浩出院以後就开始重拾老本行,忍着腰疼,拼着半条命做家具。即便干得认真,但身体终究还是不行。
柯念辞和闻济青一进来,就看到章浩在给老人家捶背,身上的伤口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没那麽瘆人,可还是青一块,紫一块。
章浩神色认真,眉毛很浓密,浓眉大眼,神色专注,小手用力握成拳头,架势十足,简直就是一个合格的捶背能手。
闻济青走到他边上,轻轻拍了拍章浩的肩膀,叫了声:“浩哥!”
章浩吓了一跳,一擡头,看到闻济青笑眯眯的脸,还有一旁眼里闪着笑意的柯念辞。
“吓我一跳!小闻,柯姨,你们怎麽来了?”
爷爷睁开眼。
柯念辞把手上拎着的蔬菜放到石阶上。
章浩不满地堵了嘟嘴:“柯姨,你来就来了,还带什麽东西?”
章爷爷也附和:“是啊小柯,粮票得省着用,留着应急!”
“章叔,这不是啥稀罕物!我来的路上碰到农户卖菜,都是自家种的,不用粮票——这两年买东西早能不用票啦!!”
章浩爷爷身体不好以後和周围人的联系逐渐减少,才说过的东西也时常会忘记,明明人家不久前才提过的事情,他转头便能忘记。
“哦!”章爷爷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何二哥之前才和我说过这个事情。不过,就算不用票也不能乱花钱!”
“谁说乱花钱了,我们今天可是打算在这吃了饭才走!还能白吃你们的不成?”柯念辞笑着打趣,章浩和爷爷的脸色这才缓和。
“一顿饭而已,下次不用带了,不用带了……”
“对了,小浩,上次我说的事情怎麽样了?”柯念辞话锋一转。
章浩神色一怔,支支吾吾:“什麽事?”
柯念辞扯了扯嘴角:“还能是什麽事啊?你小子还和我装糊涂呢?”
章浩低头,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柯姨,我不想去。”
章浩其实思考了很久,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在想这件事情。
看着同龄人一个二个都背着书包去学校的时候,他曾悄悄躲在背後张望。
听着他们说学校的老师太凶,犯错了要打手板心,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在学校里者不能干那不能干,一点都不自由,要是犯了错,还要被叫家长,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呆在学校里的。
那个时候,其实他也很羡慕,羡慕那些能上学的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课本,能够坐在教室里读书。
捡废品从学校边上路过的时候,章浩总是会下意识放慢脚步,听着里面学生整齐地朗读声,觉得那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可如今不一样。
他不像闻济青那样幸运,能等到柯念辞照顾;自己年纪不小,却只认识几个简单的字,课本上的内容于他而言和“鬼画符”没两样;爷爷年纪大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这麽多年没上学也过来了,好像不识字丶不上学也没什麽。
章浩说话的时候,浑身都不自在,甚至连手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要是非得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个词一定是窘迫。
内心非常渴望,但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不想”。
谁有会是真的不想呢?
“当真不想去?”柯念辞自然不会相信章浩所说的话,“姨说了,姨赞助你读书的费用。”
章浩坚定地摇头:“不去。”
章爷爷吸了最後一口水烟,缓缓吐出,白茫茫一片,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章浩:“小浩,怎麽回事儿?”
“爷爷,没什麽,这事儿你不用管。”
“这怎麽能不管?这可是大事!”柯念辞故意提高音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