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处小山丘,山中常有妇人劳作,时而会唱着山歌。
月光光,照池塘,骑竹马,过洪塘。
洪塘水深不得过,娘子撑船来接郎。
问郎短,问郎长,
问郎此去何时返。
歌声清脆,和在风里,拂过一块块墓碑。
姜姮静静听了会儿,起身离开,一回头,见燕回就在身后。
自从顾峪伤势好转,因为戒严不许百姓进入山川林泽耕作渔猎的禁令就撤了,按说燕回应当早就有机会像从前一样悄悄潜出城去。
为何他还没有走?
燕回手里握着一把短刀,他离她本就不远,又向前逼来两步,与她近在咫尺。
“阿久,杀了我吧。”
他扯过她的手,掰开,将明晃晃的短刀塞进去,复又握紧,引着她朝自己刺来。
姜姮用尽浑身的力气对抗,不肯伤他分毫。
她怎么下得去手啊?
六岁相识,十八岁被迫生离,十二载相伴相知,三载的思念佛前发愿,终于再见时,他安和无恙。
如今,他却要叫她亲手了结了他……
听了她三年祈愿,为她遂愿的佛祖会笑话她的。
“阿久,杀了我,为你大哥报仇。”他抓着她的手腕,这样说。
姜姮努力撤着手,把短刀横在手中,不叫刀尖朝向他。
“你到底要做什么?”姜姮的声音带着些酸楚,“要让我大哥看着,我不肯杀他的仇人么?”
“燕回,你与我大哥积怨已久,是我姜家对你不义在先,你要报仇雪恨,也是应当,我不怪你,但是,你一定要让我如此为难么?”
燕回眉心拧紧。
她竟冷冰冰地称他的姓名?
“阿久,不要这样对我说话,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要这样对我。”
如果他死了,她能像从前一样对他,他愿意死。
他像只彷徨失措的小兽,抓着她的手腕,渴盼着她杀了他也不要抛弃他。
姜姮闭眼,忍下自鼻尖冲上来的酸涩。
她怨过他,怨他在神都时失约,没有去接应她,怨过他不肯放弃镇南王和她一起远走高飞,也怨过他只顾着照应那位萧家妹妹,而忽视了她。
但她知道,她从来不恨他。
便是他重伤了兄长,兄长死不瞑目哀求着她报仇,她对燕回,还是恨不起来。
十二载的情分,她与兄长都没有这么厚的情分,她怎么恨得起来燕回?
“阿兄,好好做你的事情吧。”
燕回听得出,她果真是决心,要和他相忘于江湖了。
上次在这里,她还想方设法央劝着他和她一起离开。
这次,就已决定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阿久,杀了我。”
明明阿久之前那般在意他,眼中唯有他,他们有十二年的情分,便是三载生离也从未忘记过彼此。甚至就在不久前,她还告诉他,她不远千里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是为了他。
他们明明两情相悦啊……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早知有今日,不如无当初。
······
“主君,萧参军又来了,在墓地拦下了夫人……”
具体的细节,近随没敢详禀,毕竟顾峪的伤还未好透,若再气着了人……
顾峪沉眸,眉宇亦重重压低了几分。
他对燕回不够仁慈么?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明知他假意投诚,也未曾逼迫试探让他去做两难的事情,他杀了姜行和杨之鸿,重伤于他,他仍旧放他安然离开。
他对他仁至义尽,给足了他体面。
他倒好,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蹬鼻子上脸,在他的地盘来去自如,还敢……纠缠他的夫人!
真当他是只没脾气的猫么。
“把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