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堂妹身份不同往常了,可做人的记性总不能太差,饮水还要思源,我父亲母亲养育了你十年,整整十年,做到这个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纵然他们平日再有什麽过错,你也该尽些做小辈的礼,替他们守孝吧。”
席上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虽说这李夫人今日行事是莽撞不合时宜了些,但她的话好像也没错,没有生恩也有养恩。”
“江信成这人……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但到底死者为大。”
“好一个死者为大。要你为你仇人披麻戴孝,你肯吗?换了我,不砸了他的祖庙宗祠,他就得到我跟前来跪谢了,还要我披麻戴孝?呵,我只能说,死得好!”
提及“仇人”二字,立马有人脸色大变,看了看前头的王凭,又警惕地碰了碰那人的肩膀,“诶,说话注意些!什麽仇人?”
那人听到提醒,冷静了不少,整个人沉下气来了。
有长得年轻的,见他们彼此通气,心照不宣,却是一头雾水,不得其解,“什麽仇人,谁的仇人?”
“小孩子别瞎打听,有些事情,不让你知道,自然有不让你知道的道理。”
他们自以为哑谜打得顶顶好,却不知王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纵然江允洮丧父丧母可怜,可见得江允洮要逼迫江抚明为江信成守孝,长孙苍凝心里头就跟被刀剜了一样,忍不住想要去为她说话。
王凭一只手按住了她。
长孙苍凝错愕片刻,压低声,“抚明现下正被人欺负,你让我去替她……”
“让她自己来。”
王凭正色道,
“这事若是在私下发生,你自然怎麽替她说话我都管不着,可你看如今这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些人家中,有多少人知道当年信节一事的真相,又知道多少,我们都不尽可知。但江信成是实实在在养育了抚明十年,这是整个乾都上上下下有目共睹的事情。如今为江信成说话的是抚明的堂姐,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前头已经有翊晨站在抚明身旁了,我们就不好再上去。万一日後落得个以多欺少的罪名,难免叫咱们抚明的名声更加糟糕。”
长孙苍凝担忧不减,紧张盯着江抚明的方向,点了点头。
白布条缠绕在江允洮的手上,随风飘荡,再圣洁不过。
可也是这点寡淡的颜色,无端点起了江抚明心头的火。
要她为江信成这个王八蛋守孝?
做的什麽春秋大梦!
江抚明已经从原主的记忆中,看到她是如何家破人亡的,晓得她的哀痛,更是无数次看到,黑夜中有一只恶心至极的手向她伸过来,图谋不轨。
江抚明昨日思索退烧之法时,想了很多,几乎将原主的记忆好好翻出来都研究了一遍。
关于那只手靠近的记忆画面出现的频次很高,每次都很短暂,也基本都是黑沉沉的,但地点都一致,看布置,像是女儿家的闺房,所以说明这是在入夜後,在原主睡觉时,发生过很多次的。
不管这只手就是江信成本人欲念作祟,还是他贪图名利以原主作为交换工具献给其他人,都足见江信成并没有保护好原主,他的“养育之恩”有多可笑。
再联系起原主是在听到科举制施行的风声後才频频出入书店,为自己的婚事筹谋计划,话里话外,还期盼纪疏桐一定考取功名,官阶压江信成一头。
想来原主的社交几乎已经被江信成截断。
她若想高攀,不说请帖送不出家门,对方也早因为她的名声对她敬而远之。
若是低就,江信成绝对要横插一脚将事情搅黄。
王凭又远在南疆,她一封信送出去,惹得他们擅离职守私自上京来,不说救不了他,倒还要被江信成这条狗反咬一口。
所以她才将目光提前聚焦在这些有魄力的寒门子弟身上,提前博得好感,又表明江信成的卑鄙,往後就算是江信成要阻拦,她选中的人,也定能为她披荆斩棘,给她送来嫁衣,迎她出了这方牢笼。
如此殚精竭虑只为谋求一个安生地,上下左右不管怎麽看怎麽算,江信成对原主而言,都是仇恨更多些吧。
如今她怎麽好用着原主的身体,再去为他哭丧?
要不是顾忌在场有很多人,江抚明真的很想把这布条直接拿起来,扔在地上,然後再狠狠踩几脚。
不知是不是心中的念头太强。
——“刺啦”。
寒光一闪,白布条在江抚明眼前生生断成了两截。
“不好意思啊各位,收到请帖时有些晚了,为了筹备给江小姐的生辰贺礼,这才来迟了些。”
江抚明侧头一看。
段休瑾站在她的旁侧,不前不後,正好与她并肩而立,只是他身形较高,替江抚明挡去了洒在肩上的阳光,投下一片荫庇。
他今日还是穿着一身张扬的红,指尖缓慢地擦过刀刃,随着他擡手的动作,袖口里的龙涎香飘出来,绕在江抚明鼻尖。
“不枉我选了这麽久,这刀的确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