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人影,江抚明倒对头饰没什麽不满意的,摸了摸脸颊,“云露,将我脸上的粉再施厚点吧,如今看着我的脸,还是有些红。”
云露捏起妆盒,“但要我说,姑娘不必再施粉了,这样正好,白里透红的,气色多好。”
“不了不了,还是再打些粉吧,现下看着气色正好,等会出去走动,晒会太阳,指不定要红成什麽样。”
江抚明宁可顶一张死白脸,也不要当红屁股猴。
待上了三四层粉,将那点红晕几乎完全遮掉,江抚明才出门。
她在路上问了巧巧,匡正司那边有什麽消息吗,巧巧摇头。
江抚明抿着嘴,心中有些不安。
但不安也没用,她抓不了段休瑾来,她只能按下这让人心烦的情绪,先将今日过完。
按规矩,江抚明去戏台前,先到祠堂给江信节和王嫣然上了两炷香。
王家的这座府邸臻园,是齐远登基後就开始着手为王凭修建的,以嘉奖当时他随他从绍黎杀过来的魄力与勇气。
就是不巧,修建时正逢万兴渠重建,中间停了几次,断断续续,直到齐宁道登基後两年才建成。
虽然耗时长,但修建得很是精致。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有移步异景丶曲径通幽之妙趣。
东面有一湖,湖中盛接天莲叶,无穷碧色,游百千锦鲤,花团锦簇,两岸间曲桥连接处有一湖心亭,挂观瀑牌匾,牌匾正对面就是一座嶙峋奇石造就的假山,有飞瀑垂悬。
臻园南面种植了各类花木。
紫藤攀墙,柳树傍河,迎春探窗,还有凌霄花丶绣球丶夹竹桃……一应都打理得十分雅致。
西面是戏台,北面有一梅林。
从祠堂离开,江抚明走了十几分钟才到戏台。
台下已经来了不少宾客了,江抚明一一同他们见过礼,和长孙见山打过招呼,和他一起去王凭和长孙苍凝跟前问过安,同他们扯谎说她的高热没事了,已经快好了,瞧他们放下心来,才到右侧的女席入座。
教习姑姑先前跟江抚明粗略介绍了一下用餐礼仪。
赵国的规矩是男女绝不可同席,未出阁的女子都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必须出门不可,也得以斗笠轻纱覆面,不可轻易示人。
赵国覆灭後,由得齐远开明,虽然没有明令禁止,但曾在言语间表达了对此习俗规制的不认可,于是有一部分早就嫌此麻烦啰嗦的即刻摒弃了,还有些有头有脸贯来墨守成规的人家还按惯例如此,女子出门覆面,而一旦有宴席,一定得有屏风将男席女席清楚划分开。
直到楚後携幼子登基,与一衆大臣同桌宴饮,醉时曾放言“这摆满珍馐的餐桌,男人坐得,女子亦有口腹之欲,也坐得,吃多吃少各凭本事,这才像话。”
此後男女间的屏风这才被撤了去,有甚者直接效仿楚後,宴请时只摆一张大长桌,不分男女,只看官阶。
往後的很多习俗,也因楚後而改。
譬如从前的婚事,多是男择女,甚至是包办,婚前一面都见不上的大有人在。
但如今可不是那样了,婚前无论男女,皆可寻媒人为其牵线,只要合眼缘,商定了见面地点,双方便可见面互相了解。
有第三方在场,且未合庚帖,未送聘礼,这一男一女便俱是清白身,聊不妥,也不影响双方的名声。
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江抚明都不认得,都眼生,王翊晨寒暄完一圈,坐在她旁边,也问了声她的高热如何。
江抚明捏着扇子轻摇,“已无大碍了。”
“那便好。”王翊晨道,“昨日就听得你叫了一堆医者来府上,本想去看看你,但军营那边有些事,我与你祖父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又晚了,怕你已经歇下不好打扰,这便没往你那去。”
江抚明点头表示理解。
“席间的人你都认得几个?”王翊晨问。
“有几个眼熟的,但及笄礼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匆匆一见,许多人也没有仔细打过招呼,如今……记得清的真不多。”
江抚明方才见礼是用的小时候回老家见亲戚的那套路数,见到人只管微微颔首加恰到好处的微笑,然後使“凌波流转步”,快速而不留痕地经过,同下一个人微笑示意。
王翊晨好像就着她的话开始脑补她近些年被江信成拘着的苦楚,叹了口气,向她介绍起来,都说过一遍後,他看着往来穿梭的人群,感慨道:
“这次你的生辰宴也是赶上了,如今朝中复杂,王家立场再模糊不定保持中立,那怕是要两头挨打。你祖父从前贯来不喜欢这种把戏,但信节和嫣然的事,叫他不得不重视起来,若不是有你这次生辰宴的由头,也该大办一场宴席请客,打探京中消息,好生做抉择……”
他正说着,园中的喧闹声突然停了,王翊晨话音不自觉便越来越小,扫了扫衆人目光汇集的地方,同江抚明对对眼神,二人一并朝前头看去。
一位披麻戴孝的女子捧着大肚子,两只眼睛红肿着,一步一步朝江抚明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