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甄刚要说话,贺越邱的咆哮就在门外响起:“贺过岭,你给我出来!否则我直接把这门拆了!”
贺过岭正要起身,甄甄却拉住他:“我去说。”
从贺过岭的角度往下看,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在藏在那双卷翘睫毛下深深的恐惧,但即便浑身都在发抖,他还是鼓起勇气,径直走到门边。
贺越邱上次来闹过一通后,方寸行就重新换了一扇安全系数更高的防盗门。甄甄打开可视门铃,显示出他看了四年无比熟悉的一张脸,此刻盛满暴怒,表情扭曲,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可怕的戾气。
看到穿戴整齐的甄甄后,戾气陡然消散,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剑眉星目的贺总,脸上多出几分劫后余生的欣喜,声音也低了下去。
“甄甄?你来给我开门对吗?我就知道你只是想气一下我,你看我马上就来了,你满不满意?”贺越邱的眼睛里充满血丝,期盼又渴望地看着屏幕里日夜想念的身影,“我知道你生气了,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好好说。让我进去好不好?不进去也没关系,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消气,我可以再等等。”
甄甄自嘲地笑道:“你着急了,慌了,就知道要坐下来好好说了,我发现你骗我,连夜坐飞机赶回来想跟你好好说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
那一晚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一根刺,谁碰一下都会被扎得鲜血淋漓,贺越邱作为施暴方,更是很怕被重新提起,不由得脸色一白,声音也低下去:“对不起……我那时一听到你说要分手,就失控了,我知道我做了猪狗不如的事,但是我……我真的不想和你分开。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都可以,唯独这个我接受不了,甄甄,你不能不要我。”
“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把我往更远的方向推。从我在医院醒来之后,和你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只能感到彻骨的恐惧,再不和你分开,我怕我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贺越邱一听到那个字便红了眼眶:“那要怎么办……?甄甄……那我该怎么办?”
甄甄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学不会真正的尊重,也永远不会把我当平等的人对待。你能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放手。”
“你别走!”贺越邱一看到他迈开步子,心底就生出一阵恐慌,用力拍打着门,企图让他注意到自己,“你要去干什么?贺过岭在里面是不是?你不能和他待在一起,你放我进去!”
眼见甄甄不理自己,贺越邱又要控制不住情绪,此时电梯门正好打开,戴维一看到他,就气得骂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还嫌害甄甄害得不够吗?”
贺越邱猛地回头,眼睛里的红血丝结结实实地吓了戴维一跳:“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一个靠着亲戚混饭吃的蠢货,少插手我和甄甄的事。”
戴维气得要死:“你!”
方寸行挡在戴维身前,皱眉道:“贺越邱,你真的越来越疯了,我看该去医院看病的人是你才对。”
贺越邱呵呵冷笑两声:“疯?我是疯了,我没甄甄,早就疯了!”
方寸行拿出手机:“你再不离开这里,我马上就报警,传出去对贺氏的名声也不好听吧?”
贺越邱耍狠道:“我今天要是见不到甄甄,你就是让警察把我枪毙了,我也得死在这!”
话音刚落,门忽然被打开,贺越邱眼神惊喜,方寸行和戴维却脸色难看。
方寸行急道:“你别让他进去!”
然而晚了,门只是刚开了一个缝,贺越邱便直接拿手卡在门框上,丝毫不怕那门真的甩过来把指骨夹断。
门里就是甄甄,只差迈过门槛,他们隔着细细的一线缝隙,贺越邱却已经很满足了。这么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离甄甄这么近,仿佛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贺越邱试图按耐住内心的激动,然而宛如打了胜仗般的笑容早就出卖了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对不起甄甄,我不该犯浑,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可以。”
他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喜悦之中,没注意到甄甄的眼神越来越冷,甚至没有看着他,而是对后面的方寸行和戴维说:“你们先走吧。”
两人都没走,紧跟着贺越邱进来。方寸行扫一眼客厅里含笑宴宴的贺过岭,想到甄甄的目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贺越邱后知后觉气氛的不对劲,尤其是贺过岭,哪怕这么多人在,他也控制不住想把他弄死的冲动。
但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被甄甄吸引了:“你跟我来。”
他立刻眼巴巴地,犹如忠犬般跟上去,视线优越地扫过一屋子人。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甄甄又叫了贺过岭。
眼睁睁地看着三个人进了一间房,戴维心里没底,不由自主地看向主心骨表哥:“这……我们也要进去吗?”
方寸行心说你要再进去那就真乱套了,烦躁地捏了捏鼻梁:“甄甄可能有话要跟他们说。我们先在门外等着吧。”
屋里,贺越邱余光扫过身后的贺过岭,阴沉着脸:“不管我们要谈什么,跟他哪来的关系?”
甄甄仍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你不是堵着门闹,问我怎么才能原谅你吗?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贺越邱眼前一亮,以为甄甄回心转意了,刚要往前走一步,甄甄便指着他说:“你就在这里,不能动。”
贺越邱一愣,有点不知所措地停下,在发现贺过岭完全不受影响,走到甄甄身边时,这种无措渐渐转变成一种恐慌,心跳突突突地很快。
“你、你要做什么?甄甄……”
甄甄的身后就是一张大床,格纹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散发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小雏菊的香味,贺越邱一闻就知道他这些天都住在这里。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这股令人安心的气味了,有些贪婪地吸入肺里。
甄甄坐在床尾,贺过岭也跟着坐下。
贺越邱的表情已经变得极其可怕,甄甄强迫自己压下恐惧,抬头和他对视,说出这些话时,内心并不平静:“我知道你最讨厌你弟弟,所以我要和他做爱。你要是接受不了,可以离开。如果你喜欢当受虐狂,那也可以留下。”
片刻间,贺越邱从天堂掉到地狱。
这句话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他居然没有发怒,也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用一种阴测测的,看得人后背发凉的眼神,从贺过岭的脸上又扫到甄甄的脸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甄甄压下心底那一阵痛,闭了闭眼睛,每吐出一个字,舌尖就感受到一股苦味:“我知道。我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其实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是我一次又一次的软弱和退让,才给了你这么多次折磨我的机会。”
贺过岭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往自己怀里带,无声地安慰着他。
贺越邱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和自己长得如此相似却令他厌恶至极的人正同他最爱的人亲密无间,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
甄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贺越邱到目前为止都还能够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虽然他心脏跳动的速度早就在甄甄说出那句话时慢了下来,好像被什么重物狠狠地碾压着,带来藏在静水下无法呼吸的闷痛,随着水浪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这具身体:已经快要到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