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反光上那张父母馈赠的面孔一闪而过。
“你想说是那些人杀了我父母,现在也要杀了我。”成香五说完笑了一声,“如果真有这种深仇大怨,那些人怎麽不——”
“不追出森湖市。”韩凌风接过话头,“我的推测有两种,你要听吗?”
“我也不能跳车。”成香五说。
“第一种,有人拦着她们,所以出不去。”韩凌风说,“第二种,这里有什麽,她们不愿意走。”
一般这种情况最後会是两种加起来袭击被害者。
“你肯定那条追杀链。”受害人成香五说。
“没别的可能了,那我就信。”韩凌风说,“而且常人逃不出那种追杀,你逃过了这次,下次来的不会慢。”
“我不用逃。”成香五说。
“你朋友呢。”韩凌风问,用陈述句。
路灯昏黄地亮起,在日落时分与馀晖争抢亮度的归属权。
“…谈谈你的两种推测。”成香五胳膊抵住车窗,撑起脑袋。
“拦着她们的人倒是明显,但她们暂时问不到,所以我决定先从第二种下手。”韩凌风语气一荡一荡的,“社会关系,经济依附,心理认同,控制手段,那司机醒了後总有能问出来的东西。”
“但就怕他不醒。”成香五想起那张某。
“不,他不醒更收拢了可能性。”韩凌风沉声说,“药物,或者宗教,非单选。”
“不是体检过了?”成香五问。
“先不说这里的医院设备太简陋了,检查是没完的,最後蹦出来个基因或细胞工程那我们也没辙。”韩凌风这样说但语气却是跃跃欲试,“那保健品被送检了,得等几天,但我查过,小区的人都没表现出异常情况。”
“那宗教?”成香五问,“就那自杀式袭击方式,说是洗脑我也信。”
“话不能这麽说,一谈宗教就说洗脑多片面。”韩凌风不赞同地说,“而且说洗脑的话那些袭击者就可能会因精神问题而无法被判刑,对体制内的大夥晋升很不友好。”
闻言成香五转过头看了眼这公务员,见她眉头真情实意地皱起,问道,“那你是想如何?顺藤摸瓜摸出个幕後黑手来交差?”
“幕後黑手,这名字放七年前我会喜欢,现在就算了。”韩凌风笑了笑说,“但事情总有个起因,你也该这样想。”
想起那被称为不明飞行物的斗篷怪人,成香五不知道自己该怎麽想,就又看向窗外,“万一没人给你们抓,那宗教里的人都崇拜一个神呢?”
一个客观的,唯一的,不可被捉摸的神。
“会有的。”韩凌风说。
“这麽肯定?”成香五疑问。
“给钱的,控制社交圈的,保护的,以及主要活动范围内相关人士。”韩凌风笃定地说,“总有能被解决的,然後你离开森湖去打工也不用担心朋友突然死了,家突然被烧了,学校突然没了。”
想起那一瞬间烂到捡不起来的商铺货架和其主人,成香五沉默了片刻。
天空一旦有了暗色便黑得很快,赤红退居二线,供出模糊的蓝。
“你一定不是什麽好人吧,成香五。”韩凌风说着打起左转向灯,隔着车窗挥手让行人先走,“但有些事无论是谁都可以做,只要结果令所有人满意就足够了。”
背着双肩包的人笑着快步走过斑马线,手里捧着的关东煮纸杯还散着热气。
“我不掺合警务。”成香五说。
“你可以掺合自己的家务事,哪怕是十三年前的。”韩凌风说,“可以为了你和这里的现在和未来,去找出十三年前的真相。”
车辆缓缓停靠在路边,韩凌风解锁车门,扣声落下有如警钟。
“就送你到这了。”她看向成香五,昏暗车前排中,她的表情在泛滥着蓝色的空间内模糊不清,“披萨的话我推荐夏威夷的,记得加橄榄。”
“…感谢建议。”成香五松开绑住自己的安全带,拉开车门,“我会认真考虑的。”
警车目送走进披萨店的人离去,沉默无声地离开了。
拎着披萨往回走的路上,成香五空着的手挂着外套揣裤子口袋里,一直在摸自己的手机。衣服上的腥气没完没了地往上冒,连披萨的味道都盖了过去,占着距离优势刺激她本就不中用的嗅觉神经。
路越来越暗了,可视范围越发狭小,明明是熟悉的路,光线打个差就抽走了她的熟悉感优势,将她丢进了一个模糊又狭隘的世界里。
四周似乎也变得安静了,夜晚时间,每个人都像是生怕打扰到别人,又或者生怕自己的秘密被别人打扰一般安静了下来。一般这种情况下那些自然的声音会额外突出,但听力本就不太行的人只会觉得四周安静得像是自己真的聋了。
晃荡在空气中的指尖发凉,到底是冷,湿,还是单纯地被塑料袋勒得指尖暂时性失温,无法确认感受的人无法得知真相。
上一盏路灯带来的模糊亮色即将消失,下一处指引在前方不远处,那左侧有间成香五不得不熟悉的建筑,因为它叫五香楼。因光线与化学作用变得额外阴沉的建筑在夜间变得能吓到怕黑的小孩,即使它什麽也没做。
黑沉建筑在等,亮黄路灯在等,过去在等,并且一直都会在。
成香五没有说,但是不久前她打开家里的门,看见顾晚秋坐在那里等她的时候,她是有一点开心的。她不知道这个人都经历了什麽,但她想,那应该是和她有关的。
她在那路灯下站了会,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