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其中一块顶部较为平整的石盘上盘踞着一个身影,成香五朝她靠近,才看见那是块形如猿猴的灰黄石头,但再靠近,那石猴之後突然间又探出来一个身影,这次确实是个人了。
“来这里。”她自来熟地笑着擡起手,不紧不慢地招了招,话出口声音略微低哑且带着鼻音。
这位支着条腿坐在石猴边上像是在和它唠嗑的便是白家家主,白浪涛,一个如山猫般的半老之人,灰白卷发与细纹雕刻了那张脸,她的目光如炬,不知是否刻意为之的笑容大且没什麽亲切感可言,宽松衣袍下的手臂并未因年龄而流失太多肌肉,用力间凸出些许血管。
“…你好。”成香五走到她面前问候道,这庭院里没凳子没桌子,像个存放石头的露天仓库。
“来,坐。”白浪涛也不端着长辈架子,慢悠悠地拍了拍自己右侧的石盘表面,“你要垫子的话就去找外面那人要。”
但成香五刚才已经让那人走了,她没说什麽,依言坐下,有了一石猴一老一少,以及满地观衆,庭院依旧相当安静。
“一眨眼你都这麽高了。”白浪涛侧过头,像是每个老人见到小辈时一样寒暄道。
“你见过我?”成香五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忘了。”白浪涛摇了摇头,“也正常,老人可没什麽看头。”
成香五可不这麽觉得,但她确实不记得了,只能说,“好吧。”
“这就没话说了?”白浪涛擡高了些声音,就那副表情,成香五都分不清她是不是在笑,“还以为你有很多话想问呢,可惜哦。”
她看向远处的山,眉间也皱起,眼珠子却还垂着盯向身边的人。
“…我确实有。”成香五擡起头问道,“能告诉我你办生日宴的目的吗?”
“老人过大寿,呼朋唤友热闹热闹有何错?”白浪涛问道,她看向前方一座扭曲石雕,笑了笑。
这理由确实没错,但这是忽略了背景因素而言的,“最近森湖市很危险。”成香五说道,“你也该知道这一点吧,你的朋友可都金贵着呢。”
“哈哈哈!”白浪涛闻言却是笑了,又理所当然地硬气说道,“想当我的朋友,身体不结实点可不行呢。”
说着她求证似的拍了拍身边的石猴,石头自然是无话可说地结实着。
“…好吧。”成香五也对这人的态度无话可说了,又开口道,“我也有些以前的事想问你。”
“关于小崧的?”白浪涛问道,“有你在都不好叫她小成了,哼哼。”
成香五实在是不擅长应对这种人,年纪大,看上去好说话,但真开了口又不知道该怎麽聊,也搞不清在想什麽。
“听说你和她很熟。”她说。
“当然了,说起来你爸妈见面还是因为我们家呢。”白浪涛说着笑了,脸部纹路流动着刻画她扩大的笑容,“但她们两个见了我们家人可不会有什麽好脸色吧,幸好现在是见不到了。”
这让成香五怎麽回答。
“你一定觉得奇怪。”白浪涛慢悠悠地说道,“‘这人怎麽偏要我来当厨子?’这样的想法有让你睡不着觉过吗?”
“也不至于。”成香五说,“不过能告诉我答案吗?”
“要是说‘不行’呢?”白浪涛侧过头,让眼珠贴近成香五一些,那是双并未因年龄而变得浑浊的眼珠,漆黑泛黄,瞳孔窄小,每个被她看着的人都像是在被盯着观察一样。
“…那你还找我来干什麽。”成香五往後退了些,疑惑道,“你真有什麽过敏源要我记着?”
“哈哈哈!”白浪涛爽朗地笑了,“这致命的缺点可不好告诉你哦,免得你多心,不过邀请你的原因倒是简单得很。”
她看向了远方的山林,说道,“是成崧要求的。‘让成香五点火’这样的话是十三年前的,她的遗嘱,我们算是老友,这话都不听,她恐怕是要再爬起来点了白家的房子哦。”
十三年前,成崧死前曾拨出一则电话,内容是指明十三年後的一则委托。
“为什麽。”成香五听懂了,但不理解,“为什麽她要…”
“谁能懂她在想什麽呢。”白浪涛叹了口气,又看向成香五,笑着说,“就怕你不来,所以才以公司的名义邀请你的,小成,你可是大忙人啊。”
“她还说过什麽吗?”成香五问,就看见这人一副“等这句话好久了”的表情。
“在开始讲老一辈的故事之前,你不如来猜猜看成崧一开始是做什麽的吧?”白浪涛体贴地提示道,“尽可能地大胆猜吧,毕竟现在,你也该知道她是个聪明又有主意的人了。”
成香五想了想说道,“科学家?”
“更务实一点。”白浪涛垂下眼晃了晃脑袋。
“厨师?”成香五猜测。
“这个答案不好哦。”白浪涛哼了声。
“…调香师。”成香五绞尽脑汁地猜了。
“好吧好吧,不让你猜了。”白浪涛的嘴角扩大了些,“她曾经是一名法医。”
三十三年前,成崧作为一名法医来到森湖市,没系统分病理学和临床学,只要是躺着的她都能看两眼。
“…这样啊。”成香五点头,“她职业跨度还挺大的。”
“都是料理尸体,你以为可以这样说?”白浪涛又慢悠悠地哼笑了两声,“她是我们家找来的,但一开始找她可不是为了她的法医知识。”
“那还能是什麽?”成香五问。
“她的,办案经历。”白浪涛说。
三十三年前,白家出了怪事,宅院中接连不断有人因离奇的原因死亡,当时的家主白念云也因此而死。本地警察破不了案,白家的两位主要负责人集结了势力号召各路人马来到森湖市以破解谜案,无论是哪路神仙,只要能解决问题的就是好神仙。
重金之下总有勇于尝试者,结合当时矿区开发的热度,一时间什麽人都开始往森湖市跑。信神的信佛的信奇形怪状的,舞蛇的耍猴的逗鸟的,说自己能和外星人沟通的,认为自己是大自然的使者的,东洋的西洋的海里的。
总之,骗人的和认为自己没在骗人的家夥们一箩筐地往白家门里钻,其中一半被死者的死相吓跑,剩下中的一半又被案发现场吓跑,剩下中的一半又被白家人的手段吓跑,再剩下中的一半又是些没用的。
没被吓跑而且有点用的那些人里,成崧是最年轻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