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说的这位江宾师果真不简单,看似是在化解二人之间的尴尬,实则无意间在挑拨着老侯爷与小侯爷之间的嫌隙,这个嫌隙就差明摆地说是她了。
什麽叫做传到小公子那去,说的好像她是个爱打些小报告的上不了台面之人,还是说……老侯爷和顾长宁父子关系不好?
不应该吧。苏木细细回想,她能看得出来顾长宁很爱他的亲人,也很想护好他所亲之人,就连当时知道寮州之战胜後,他的喜色都是毫无掩饰的。
还未待苏木继而往下想,头顶便传来了醇厚冰冷的声音。
“起来吧。”
“擡起头来。”
苏木起身,本是收着的下巴僵硬的擡了起来。
苏木不喜欢被人命令,更不喜欢这个命令中所带的上位者的姿态和对她审视的目光。
如鹰般的眼睛狭长地眯起,随即面无表情的开口:“你的容色确是不错,但京中比你甚者佼佼者多之,你不若给本侯说说,我儿喜你什麽,而你贪图的又是什麽?”
犀利,够犀利。
苏木目不斜视,眼中毫无惧意,忽然轻笑了一声。
“老侯爷回京舟车劳顿,这些个小问题日後有时间询的,现下要不让儿媳带您去休息安顿?”
老侯爷却不接招,他面上无动于衷,步子也不曾挪:“本侯府中多了一个自称儿媳之人,你同我说这是小问题?”
身披硬甲之人传递着冷冰冰的信息,再对上那张岁月纵横,精神奕奕,眸如毒蛇般的人时,苏木不禁感觉自己身上覆上了一层冰霜。
是谁说的老侯爷和蔼善良的。
说老侯爷和蔼之人此刻躬于角落瑟瑟发抖。
他也不明白啊,自家侯爷那就是慈祥和蔼的啊,怎麽今日同往常却大不相同。
苏木被呛的喉头一紧,却目不斜视的毫未避开了那要将她吞没的,教她极度不适的双眸。
“回侯爷,郎君曾在就礼时说会以正妻之礼待我,我自知此乃越偈之举,无奈他却一心坚持,不让我自贱其妾,不让我行妾之举,久而久之儿媳……妾都有些忘了此茬。是妾之过,还望侯爷责罚。”
老侯爷背在身後的一只手折回垂于腹前:“既如此,听他的便是。”
“最重要的是,你且称我又该是何?”
苏木楞了。
她本已做好受罚的准备,却没曾想话锋突转,苏木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了。
怕自己理解错了,她有些茫然,或者又可以说是带着确认般的眼神看向了立在她不远处的张叔。
张叔也是一听老侯爷这话便松了一口气,立马笑着回应她:“夫人,你失礼了!”
啊……
苏木脑子木了片刻,眼神开始混沌不如刚才清晰。
她转过脑袋,擡眸瞧着看向她的老人,竟就这样瞧了须臾。
终于,身披寒光的老将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
他的笑声很是爽朗,连带着眼尾皱纹一并上扬,本是冷霜般的面孔像是刹那间崩开瓦解,仿佛刚才冷声压迫地审视她的不是他。
“吓着了?”
“战场上枯燥无味,每日最怕的就是近处远处的消息,生怕生出些什麽变故。”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我儿有了归宿,我信他看人的眼光,也想见你一面,方才的确对你有试探之意,但见你未露出半分怯意,倒的确有了我儿书信中同我所说的,虽女却铮铮之感。”
听到这番话,还晃着神的苏木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但她面上表现得不明显,本来想给予回应般笑笑,却在听到最後一句时,突而发问。
“郎君他……曾向您提起过我?”
见人没被吓着,老侯爷也放下了端着的架子,兀自绕过他朝里走去。
苏木紧跟其後。
“自是提起过的,自他成婚後与我通信,每每都能在其中见你身影,诸如你帮他破案夸你聪慧坚韧,你救他性命夸你善良单纯,又或者是你治了他眼睛,夸他自己当真好福气……”
老侯爷摆摆手,语带喜色:“我儿从前不近女色,我都快怀疑他有病了,没想到他也能有喜欢的人,也能有代我护他周全之人。”
“苏木,谢谢你。”
这声谢来的猝不及防,苏木愕然片刻,却又在愕然中带着几丝愧疚。
她没有护他周全,甚至第一次乃至後面,她都想杀了她。
顾长宁怎麽连骗人的书信都写得是些完全相反的东西。
还是说在他心里……真的是这样看待她的……
後面老侯爷再说些什麽苏木便完全没听进去了。
她只知道,那颗趁他不在而好不容易沉寂下来的心,又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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