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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第2页）

江抚明对于要见亲长这件事，本是很忐忑的。

她怕自己认不出。

但这完全是她多虑了。

坐在客堂里出神地绞着手帕，没等江抚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甚至连人影都没看清，她便被一把搂入怀中。

她侧头，看着来人花白的头发，心中隐有猜测，这不会就是长孙苍凝吧，刚不确认地小声说了句，“外祖母。”

长孙苍凝颤着声，连连点头，唤她的名字，

“诶，抚明啊，抚明诶，我的好抚明……外祖母来了，外祖母来了啊。”

江抚明起初还纳闷，这客栈中这麽多女子，缘何长孙苍凝能这麽准确找到她。

待她入府，王凭一见她就湿了眼眶，王翊晨则上前来，左右端详，渐渐看得有些失神，

“像，真是像，跟嫣然年轻的时候几乎没差，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王凭挤了挤眼里的泪花，“是，我都晃神了，差点以为我没老。”

江抚明这才知道，原主这张脸，同她的母亲生得有多像。

虽然江抚明同原主也是共用一张脸，但二十一世纪的萧陈秀和江国梓，长得可跟姜国的王嫣然和江信节不一样，外祖母外祖父不光长相不同，性格就更没有相似点了。

王凭一家刚才入京述职，第二日做了好些准备，第三日便前往王嫣然和江信节的墓地祭祀。

王嫣然和江信节是合葬，墓xue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背後是竹林，风一吹，叶片刷拉拉齐响。

长孙苍凝和王凭看着那两方青灰的石碑，悲恸不已，几乎站不住，相互搀扶着，默然流泪。

所以主祭的重担，全全落到了江抚明和王翊晨身上。

不似长孙苍凝和王凭那般沉重，王翊晨举起酒盏，酹于地面，脱口而出，“嫣然，在下面躺着还舒坦吧？”

不知地底的王嫣然听了此言什麽反应，总之长孙苍凝和王凭的哭声顿止，上来就给他来了个男女混合双打，

“好好说话！”

“王翊晨，别在这时候犯欠！”

挨了一巴掌一脚踹以後，王凭哈腰，摸着头“诶”了两下，再转头盯着石碑上的“王嫣然”，气息就有些不稳了，他长呼一口气，眼眶胀红，笑着道：

“本以为上次一别，以後还有的是见面的功夫，哥应过你，要备上厚礼参加抚明的及笄礼，还要帮着你一起给抚明相看夫家。谁承想，才在南疆守了三天，军队都没有整肃好，就有人传信回来说……说你不好了。”

王翊晨有些哽咽，但怕自己这话音叫长孙苍凝和王凭听着更加心绪不定，他干脆停了一会，待稳过来，又聊起些别的，

“要我说，南疆那地方其实不差，没你想得那麽坏，蛇虫鼠蚁比起乾都是多了些，可或许是有这些毒物镇压，那处的妖魔鬼怪可比乾都少多了，养人，也养草木。金丝楠木生得通天高，根又粗，我一个人去砍，砍了半天才锯下一棵二十年的，是不够大，但做成棺材，给你那副小身板躺，足够了。”

“起初爹娘还拦我，不许我回京送你最後一程，我气得同爹打了一架，你猜怎麽着，我打赢他了！那是我第一次打赢他，给他膝盖上踹了一脚淤青，坐在地上直喘粗气，根本站不起来了，我就赶忙撒腿，在他眼皮子底下出门扛起木头，骑上汗血宝马，直奔乾都。现在想想，可真累人啊，爹那匹战马都跑出病来了，中途换了三匹马，都跑死了。进京後，盯着匠人不眠不休打了两天的棺材，才终于赶着时候，叫你躺进来。”

“为着你这副千年不腐的棺材，我可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後头被抓进宫里打了五十大板。那些朝中腐臣说我抗旨入京，又打造逾制的棺材木，罪该万死，还好楚後体谅，最後只是给我打了一通，就丢出城门，叫我自个滚回去。但他们管我呢，说白了没有王权压着，你哥我有本事，你想用什麽好的，哥什麽不能给你弄来，是不是，这都是咱自己家的事……”

“如今啊，咱们一家终于回京了，抚明也长大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你却……唉。”王翊晨别过脸，说不下去了，哭腔泛起，磕磕巴巴道，“抚明，快，你来同你爹爹娘亲说些话。”

江抚明跪在墓碑前头，先前除了心里头沉重，并没有什麽其他的感情，站在一群人中，根本不敢惹出什麽动静，怕他们提溜着她上前说话。

王翊晨的话叫江抚明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但对着素未谋面的父母，她也没酝酿出悲情，所以听到王翊晨叫她也同“父母”说说话时，她还有些慌。

正思考着要如何糊弄过去，下一秒，眼泪就不受控地涌出来，江抚明看着面前的土堆，感受到体内有一股竭尽撕扯的力量，在不断地向上冲破束缚，最後拽开了江抚明的嗓子眼，一字一句发音清晰，

“爹爹，娘亲，孩儿不孝……与仇敌共处一室十馀年，而今才将其手刃，为你们报仇雪恨。”

“爹娘若泉下有知，尽可安心了。”

说完，江抚明不受控地磕起头来。

长孙苍凝震惊得忘了哭，王翊晨猛地一下止住哭腔看向她，王凭目光沉沉盯着她，有担忧心疼又有欣慰，回头四处望了望，走上前扶起江抚明，

“抚明，你刚才说江家五口人是你杀的？你爹爹和娘亲也是死在江信成手里的？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快同外祖好好说说。”

江抚明擡起头，看着王凭浑浊而晶亮的双眼，多年前的回忆，如拉了进度条，在她脑中快速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