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角落在一个角尖,背後两面是栏杆,前边两面是其他席位。
两人只稍坐得近点,就能很好地聊天,既能用嬉笑声掩盖谈话声,又能及时发现敏感的目光,不怕隔墙有耳。
两人相邻,盘腿而坐。
胡世冲开门见山,“邱杉死了!”
他甚至没心情喝上一杯,酒丶菜都整整齐齐摆在那。
“什麽!怎麽死的!”温振大惊。
“仵作在他嘴里发现一个毒囊,中毒身亡,就跟那些狼卫一样!”
“我不信!如果他口中藏有毒囊,那他怎麽不一开始就死,跟着那些狼卫一起死!”
“我也是这麽想,但毕竟是都官司没看住人,所以还挺麻烦。你也知道,我原先是都官司员外郎……”
温振点点头。
都官司隶属刑部,专门管理官奴婢名籍丶囚徒劳役及赦免事务。
胡世冲原先是都官司员外郎,从六品上,专门协助都官司郎中处理司内事务,具体执行案件复核丶文书审核等。
上次被大公主“捉奸”,被他爹下放当都官司主事,就主要处理文书档案丶登记案件卷宗等基层事务。
胡世冲被打成那样,胡狄自是没有脸面去找皇帝投诉,但不能没有自知之明,所以主动将胡世冲降职,以示惩戒。
最主要还是员外郎编制只有一人,胡狄怕他不担事,给都官司郎中添麻烦,所以才将他下放,还说都官司主事编制有四人,即便他搞砸了,还有其他三人担着,影响最小。
都官司主事,从九品上,温振还曾戏称他俩是难兄难弟,都是九品的人才。
上次元帝跟李云瑶说的,只不过是元帝找由头敲打她。
“三司会审的时候,我去偷听了。大理寺有个大理正,叫白明惠的,巧舌如簧,一通诡辩,几乎直接将事情全部翻供了!”
“他是秦党吗?”
温振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号,皱了皱眉,想最先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非也,他是寒门出身,平日没什麽存在感,这次不知怎麽就冒头了。
你且听我说,他是如何诡辩的……
最开始审问胡商的奴仆丶黑火帮的看守还有私制寸弩的工匠,能上的刑都用了,死活问不出什麽。
然後他就说,有没有可能,那些工匠,奴仆,看守,就是什麽也不知道,所以才问不出来。
寸弩是被夥计失手打翻箱子才被发现的,如果不是夥计失手打翻箱子,怎麽会有人能发现那些寸弩?
他想将黑火帮丶货栈大火的部分定性为商人间的不法竞争,想首先将黑火帮的人摘出去。
甚至,邓义禹所怀疑的为什麽每一层都起火,他作解释,也许是放火的人想将货物烧干净,如果只在最下面点火,扑救起来就十分容易,造不成什麽损失。
这是针对大火最好的‘解释’。”
此话一出,温振便直觉这个叫白明惠的人不简单。
沈朿混迹在附近偷听,心想:影卫放火的目的,只是想最快速烧得最亮堂,好叫全城的人都知道,可没曾想会成为黑火帮脱罪的借口……
沈朿不差钱,反而比一般的官员穿得更精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王公贵族府上的少爷,所以这样偷听并不突兀。
况且,附近已经有几波人竖起耳朵在听八卦。
他们都是平常混迹在金风月苑的文人,或低等文官,素来对这种阴谋论最感兴趣,喜欢指点江山,泛泛而谈。
“黑火帮的人我理解,但那胡商的奴仆丶那些工匠又作何解释?
他凭什麽说他们什麽都不知情?胡商的奴仆如果不知情,又怎麽能供出工坊的地址?”
温振抱胸思索,无果。
“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
胡世冲话音未落,有人为了偷听,脖子伸得太长太久,以致累得失去平衡,倒在坐席上,还发出“哎哟”一声,闹出不小动静。
温振突然被人打断,心里不太舒畅,嫌弃地说:“是不是想听?来来来,光明正大地听……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
看了一圈,就不是聪明的长相!温振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了。
于是,那些偷听的人瞬间挪到温振他们那一桌。
沈朿速度最快,一屁股坐在温振旁边。
“振兄……这样不好吧?”胡世冲犹豫。
“没事,这事闹得这麽大,瞒不住,你继续说!”
胡世冲只好接下去说:“他说,确实是得到这样的结果……但,那胡商的账簿登记的就是铁料,奴仆的记忆,炼铁的工坊就在那个位置,这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是到了工坊,才发现了铜料,才发现有未完成的寸弩,才发现私制铜币……那胡商的住处本身没有发现任何违禁品,除了胡商的尸体……”
“他的意思大概是……怎麽不能有人栽赃点铜料进去呢?”
胡世冲作了一个相当长的停顿,似乎自己也没能完全消化。
“可我当时就在想,那些铜料不少呢,你栽赃一个试试?”
所以才说是诡辩……温振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