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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随着水流漂了很久，意识如同水面上破碎的浮沫，聚拢又消散。朦朦胧胧之中，我听到两道说话声……

“这位公子中了十日鸩，十日鸩没有解药，如今中毒太深，无法拔除，恕老朽无能为力。”

“真的不能再治了？让他多活几天也好。”

“唉，柳老板，你这又是何苦？”

柳老板，难道是柳随风，难怪声音这麽熟悉。我这又是在哪里？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两座山，我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

光线昏暗，模糊不清。视线艰难地聚焦，渐渐分辨眼前的景物。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得有些刺鼻的药味，我躺在一张架子床上，周围挂着水红色的纱帐。

目光艰难地移动，瞧见一个人坐在矮凳上，头伏着桌面，脸深深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墨色的长发有几缕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侧脸，只露出一点轮廓。

我才一动，就感觉到全身发软发酸，只能重新躺下来。

“醒了？”那人起身，果然是柳随风，他的声音急切又关切，“阿萧，慢点，别急着起来。”

他倒了一杯水给我，我贪婪地吞咽了几口，身体脱力般重新倒回枕上，每一次呼吸都沉重而艰难，肺里像塞满了浸湿的棉絮。

“如何？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柳兄……这是……哪里？”

“在我的船上。”他回答得很干脆，擡手极其自然地替我掖了掖被角，“你在河里漂着，被我的人捞上来了。别担心，很安全。”

“我中了毒……”

“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定会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来治你。”柳随风打断我的话，他握住我的手，“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无数，总会有办法的！十日鸩又如何？我柳随风在此立誓，定为你寻到一线生机！”

“谢……谢谢……”我忽地想起一件事，“柳兄，你……你有没有找人……通知赤火宫？”

握住我的手似乎微微一僵，柳随风点头答道：“已经派人去了。”

睡睡醒醒，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清醒时除了发呆，看着飞虫分公母也没有别的事做。

有时舱外传来模糊的交谈声，偶尔听到那个大夫的声音，和柳随风用极低的声音交谈。

我听不清具体内容，只偶尔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像“价钱不菲”丶“柳老板何苦呢”丶“徒劳”之类的词。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第十日，我却还在喘气，身体反倒好了些。

我无聊地把手伸出窗口，望着清凉湿润的雨水成串滴落于掌心。

湖上波光荡漾，歌女婉转低唱，那些粉黛胭脂的香气郁郁地萦绕在鼻间。

天空落了雨，淅淅沥沥，在水面溅起圈圈涟漪。片片翠绿的莲叶间，几尾锦鲤浮上来吐泡换气。

拱桥上，雨丝飘洒，一道白色身影撑着一柄天青色纸伞，俊美的容颜掩在伞下。

他走到画舫前，也不吩咐人取踏板来，轻轻一跃，到了甲板上，收了伞，进了屋里，将几块芙蓉糕递给我。

我欣喜地接过，“你怎麽知道我想吃芙蓉糕？”

“你身体不好，少吃一点。”

我连连点头，“随风兄，你是什麽时候通知赤火宫的？”

沉默在狭小的船舱里蔓延，空气似乎凝结了一瞬。柳随风笑笑，坐到床边，声音放得轻缓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麽，“阿萧，怎麽突然问起这个？”

我咽下软糯香甜的糕点，漫不经心地说：“只是奇怪，怎麽唐宫主那麽久还没派人来找我？”

“怎麽，阿萧你是不信我吗？”柳随风将手搭在我的手背上，温柔缱绻，“我已经派遣了最得力的亲随，快马加鞭将你的消息送到赤火宫。算算时日，若是路上顺利，应该已经收到了。路途遥远，赤火宫即便派人来，一时半刻也到不了。”

这麽说也有道理，可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就在此刻，外面响起一道清朗嘹亮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赤火宫右使尤毅，奉宫主之命，前来接应顾公子！”

“是尤毅，他们真是说来就来……”

我还没说完，柳随风倏然起身，擡脚就往门口走去。

可门口已经多了一道人影，是几乎和尤毅形影不离的宋霄，他慢悠悠地扇着扇子，“柳老板，宫主多谢您救了顾公子，已经备了厚礼，这几日真是劳烦您费心了。”

柳随风背对着我，面朝宋霄，声音冷得像冰湖下的暗流，“宋堂主好大的威风，闯我画舫，如入无人之境？赤火宫行事，还是一贯的霸道。”

“柳老板，”宋霄微微一笑，“若非事涉顾公子性命，宋某也不愿叨扰。十日鸩非同小可，宫主心急如焚。还请柳老板行个方便，让我等接回顾公子。”

“阿萧在我这里，自有我倾尽全力救治，不必唐宫主费心。”

宋霄眉头紧锁，合起了折扇，目光投向我，带着深深的探询和忧虑，“顾公子，你感觉如何？宫主让我带来了续魂丹，此丹可暂压毒性，争取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