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戚应物那连日以来,都郁郁沉沉仿佛照着灰雾一般的眼睛,照进了几分往日的亮色。
他浓长的睫毛轻颤几下,小声说着:“我……”
顾礼然:“嗯?”
戚应物:“我那天听到贾议德的说法,我以为……你是在左手倒右手,想要用假身份把灰晶矿都吞了。”
顾礼然挑了挑眉毛。
戚应物的脸颊和耳朵一点点地被染红:“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总觉得你……嗯,为了敛财,不择手段。”
顾礼然眼里泛着点意味深长的光,看着眼前垂着头丶宛如在等着主人责罚的小狗一般的年轻人。
这人,连耳垂都红透了。
让人实在是好奇,这样的耳垂,捏上去的感受会是如何?
……我在想什麽。
这是一次正经的对话。
那片薄荷叶终于落下来了。
不是因为强硬的外力,而是被水温柔地牵扯着,最终服帖地落回水里。
顾礼然将自己跑到不知道哪里去的思绪拉了回来,缓缓道:“这就是你从诺丁谷回来後,一天到晚心不在焉神魂恍惚的原因?”
戚应物:“……对。”
原来如此。
顾礼然的唇角微妙地翘起,嗓音却带上了几分严肃:“原来光明磊落的戚船长,私下会如此腹诽金主啊。”
戚应物静默片刻,低声,却清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顾礼然的眼皮颤动几下。
戚应物:“……”
什麽被金主欺负的老实人。
我哪里像被欺负了。
要说欺负,怎麽想,怎麽都是被压着低吟不断,甚至声声如泣的那一位,才是被欺负的吧。
……我在想什麽。
这是一场严肃的对话。
戚应物举起杯子就往嘴里送,想要赶走这突然冒出来的邪念,却发现杯子早已空了。
他只能尴尬地放下杯子。
对面顾礼然已经站起身:“茶喝完了。”
“戚船长既然要道歉,不如想想怎麽落在实处吧。”
他顿了一下,微笑着:“‘两只老虎’或者‘门前一群鸭’,都可以的。”
戚应物:!
这家夥怎麽又在提这个!没完了吗!
自己并不觉得生气,反而会如同在春夜听到细密雨声一般,心中蔓延着说不出的快乐?
*
次日,午後。
戚应物带着自己“很有诚意的方案”,敲门走进了顾礼然的办公室。
此时顾礼然的办公室没有其他人。
唯有初秋时节的阳光,透过顾礼然背後的弧形半圆拱窗,无拘无束地探进来,给桌案後那端坐着的人裹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柔光里的男子看向戚应物,伸出修长的两指,向上推了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
……眼镜?
戚应物的喉头微微一滚,像被什麽精神力攻击给锁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定定地注视着前方戴着眼镜的顾礼然。
眼前这指挥官,自然是生得好看的。
同其他Alpha相比,他的皮肤要略白一些。明明是这样白净的肤色,却丝毫不显柔弱,反倒因为他黑如点漆的眼睛与浓墨勾勒的眉毛,交相映衬出一种冬夜般的冷寂。再配上深邃的眉骨与高挺的鼻梁,无需任何动作与语言,便有一股天然的威压,令常人不敢与他直视。
但戚应物向来是不惧与顾礼然对视的。他从不曾因对方锋芒毕露的视线而畏缩过。
可如今,那黝黑深邃的眼眸,被挡在了一副无框眼镜後面。原本刀锋剑刃般的锐利无端端地被藏起几分,又莫名地多出几分……斯文。
随着对方用指腹轻推眼镜的细微动作,戚应物的心头像是被什麽细小的东西抓挠了好几下。
平生第一次,他在面对顾礼然时,生出一种“想就这麽一直看着他”与“不行不能再这麽盯着他了”的矛盾。
大约是他愣在原地的时间过长了些,终于顾礼然眉头轻蹙,先开口了:“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