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应物没有催他。
他知道,或许顾礼然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这人自己背负着这个烙印,自出生开始便被此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与此同时,他从未停止过,从未停止过去创造一个“精神力不能决定一切”的世界,比任何人都努力地想要削去精神力带来的制约,一步步地试图将其他人从这个束缚里解脱出来。
还真的……又别扭,又矛盾。
非常的顾礼然。
许久之後,顾礼然低低应了声:“是。”
戚应物:“既然如此,你为什麽……你怎麽忍心……”
“你明明知道,那不是好事……”
戚应物哽咽起来,就好像他下一秒就要被五花大绑送去和某个Omega入洞房了。
这一下,顾礼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慌张与不安。
无论是王子殿下,还是戚应物,如今都躲在一层无情的面具之後。
戚应物没有就此打住。
他带着哭腔继续道:“你是否认为,我没有能力对抗那些持观望态度的高官贵族,没有能力去做正确的事?”
顾礼然:“……不是。”
你比任何其他皇位候选人,都更有能力丶有意愿去做正确的事。
戚应物:“那你为什麽不肯正视我!”
“你为什麽要躲在面具之後!”
“你看到我戴着面具,你知道难受,你觉得不忍。”
“那你可曾想过,我看着你脸上这怎麽撕都撕不下来的面具,我有多难过吗!”
顾礼然的眼眶渐渐发红。
他再次移开视线,声音很低很低,每一个字都带着艰难与痛苦:“我……”
“我当年……就没有保护好你。”
“让你……那麽痛苦。”
“我……这是我的错。”
“现在,我又怎麽能……再让你承受那些或有的非议与责难?”
“更何况……”
“你对我的情感……或许……本身就有错位的因素。”
“如果我根本没有生病,或许你根本不会……”
戚应物:“顾礼然,当年,杀我的人,是疯王。”
“现在,对付那些心存不轨的人也好,承受他们的非议也好,都是帝王的职责。”
“至于我对你的情感是不是因为你的病……”
戚应物压低声音,凑到顾礼然脸庞边,冰冷的面具贴着他发烫的耳廓:“即使你没有生病,即使你不需要我治疗……”
“只要我在你身边,总有一天,我都会‘兽性大发’,上了你。”
顾礼然闭着眼睛,纤长而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着,泪水一滴一滴地从他眼角滑落。
戚应物的手指,先是按到顾礼然带泪的面庞上,再顺着他的下巴丶脖颈,沿着他墨黑色镶银线的军服一点点下滑。
最後,他握住了顾礼然的手。
他拽起顾礼然的手,将那冰凉的丶指尖不住发抖的手指,按在了自己毫无温度的面具上。
他的嗓子有些哑:“最後一个问题。”
“只要是真心话,你就能摘掉我的面具。”
但半响过去,他这“最後一问”,始终没能问出来。
唯有他的呼吸,越发的急促,紧张,紧张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立刻就要背过气去。
终于,顾礼然抿住嘴唇,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戚应物的声音都变了:“你,你是,你是,说,喜……喜欢……”
顾礼然的嗓子比戚应物的还要哑,音调也完全失去了惯有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