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63章从头到尾都错了。
左池垂着头定在原地很久,伸手把手机还给护士,擡起头时脸色阴沉得滴水。
手背的血微微凝固,他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黑色冲锋衣很好地掩盖了刺眼的红,他不顾护士的提醒顶着还没退烧的身体重新踏进了漫天大雪里。
这里只有一个车站,通往海城的车也只有那一趟。
这趟车已经在五分钟前出发了,他再想追也追不上了。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左池飞快地拿出来,抹掉屏幕上干涸的血迹,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後深深地吸了口气,难掩失望和不耐地接通了。
左方林故作生气道:“跑哪去了?扔下这麽多事儿就让老头子自个儿弄啊?我都快七十了!”
有出租司机问他去哪,左池:“火葬场。”
司机愣了下:“我这车不拉遗体。”
左池“哦”了声,无视他,顺着医院门口的大路慢慢往前走。
他不能再坐车了,来的路上坐在後座差点难受吐了,如果不是旁边还坐着傅晚司,他半路就已经下车了。
听出他语气不对,左方林立刻说:“现在在哪呢?我让小张接你回来。”
左池说了个地名,挂了电话去药店买了盒退烧药,随便嚼着吃了俩,嘴里尝不出苦味。
身体很久没这麽难受过了,他一向很能忍,无论是发烧还是受伤,多疼多不舒服都能藏在心里不让人看出来。
这次却有些撑不住,走到药店旁不到一百米远的小公园就拄着石凳坐了下来,掌心的雪应该是冰凉的,左池抓了抓,他连凉都感觉不到了,浑身上下都是木的。
张助理来电话说最快要两个小时能到,让他找个暖和的地方等着。
左池无视了这句话,执拗地搜索傅晚司可能在的那辆车的路线,估算着他现在会在的地方,拇指一遍遍蹭过屏幕,力道越来越重,眼前的画面也越来越模糊。
晕得要命。
明明是他自己走出来的,却有种被人扔在原地的错觉,缩在世界的一角,找不着方向。
风很大,卷着雪沫吹在脸上刀割一样。
左池用力眨了眨眼睛,目之所及都是厚厚的积雪,回忆猝不及防地豁开伤口浸入大脑,把本就混乱的精神搅得支离破碎。
那个被火光染红的冬天,妈妈让他在雪地里站着,自己在暖和的房子里云淡风轻地和那个男人讨论怎麽“处理掉”他。
他很聪明,他知道妈妈已经不喜欢他了,所以他去偷听了。
他听话,懂事,漂亮,妈妈亲口说他是她见过最可爱最有用的小孩儿,妈妈最喜欢他了……最终还是抛弃了他,要把他埋进荒无人烟的雪地里,解决他这个“小麻烦”。
现在傅晚司也抛弃了他,留他一个人淋着雪。
这场讨人厌的大雪还要下到什麽时候。
掌根按了按眼睛,左池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傅晚司以前喜欢抽的烟,摸出一根含在嘴里,点燃的火星小得看不清,还是能给他带来微弱的温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饱受折磨的肺沉默片刻,旋即剧烈地难受起来,咳得停不下来。
左池恍惚间有些走神。
傅晚司抽烟从来没被呛到过,他叔叔是个烟瘾时轻时重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可抽可不抽,只要他管着就能忍住。
左池眼神变得飘忽,幻想着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他们在一起到现在,或许他能努努力帮傅晚司戒烟。
过程一定很惨烈,以傅晚司的脾气,少不了骂他,急了可能还要怼他两下。
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左池拿开烟,偏着头边笑边咳。
如果一切都没发生,他像现在这样坐在雪里,叔叔一定会生气,骂他是小傻逼,然後拉着他回到暖和的家里,命令他洗热水澡,如果它撒撒娇卖卖可怜,还会陪他一起洗,帮他吹头发……傅晚司对谁都没有对他那麽有耐心。
……
暖色的幻想终究还是破碎了,现实只有冻得人浑身发抖的寒冷,低温把心底仅剩的那点温暖全吹散了。
左池眼神慢慢恢复清明,他丢掉燃尽的烟蒂,又点了一根。
火机的光亮燃起的瞬间,心底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碎裂声,漆黑的瞳孔颤了颤,左池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坠子的位置,空洞的触感让他猛地僵住。
有什麽在一瞬间席卷了全身,让他呼吸困难。
傅晚司跟妈妈不一样。
无论他怎麽做,他变得多优秀,多听话,妈妈最後还是会抛弃他,因为妈妈不爱他,妈妈只需要他有用。
叔叔抛弃他,是因为他犯错了,他把触手可及的幸福弄碎了,不止是他的,还有叔叔的。
他不能把对妈妈的怨恨挪到叔叔身上。
从头到尾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