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司只想了个开头,回忆就失控地带出了全部。
从那天他看见左池,到左池弯着一双桃花眼笑着对他说“叔叔,你把我忘了”。
再到他莫名其妙地陪着左池去书店,最後买了两支廉价水笔,和一个很大的牛油果抱枕……
他当时觉得很丢人,但怎麽就答应买了呢。
他怎麽就把人留在自己身边了,怎麽就在经历了那麽多撕心裂肺之後,还会在一个深夜莫名其妙地走进这个公园呢。
怎麽就……找不出个理由呢。
别想了。
别想。
傅晚司,到此为止,别想了。
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指用力捏了捏眉心。
酸涩的感觉从鼻腔蔓延,闭上眼,记忆却更清晰。
“叔叔。”
“你叫我什麽?”
“叔,叔。”
“你多大了?”
左池擡起左手冲着他比了个“耶”。
傅晚司没理他,他就又擡起另一只手,两只手一起放在脑袋上,两个“耶”晃了晃,像只抽搐的兔子。
二十二。
比他小十二岁。
可以喊叔叔。
“……你叫什麽名字?”
“左池。左右的左,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池。”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首诗就叫“小池”。
……
……
“左池,我不後悔我爱过你。”
“叔叔,我也不後悔。”
“真的不後悔吗?”
“我不後悔我骗了你……我只是後悔,我曾经让你那麽难过。”
傅晚司感觉胸口有什麽堵着,心每跳一下都在发疼,他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又回避什麽似的坐直,眼睛努力往远处看,往高处看。
可周围太安静了,没有一点噪音可以压过他脑海里的声音。
他突然就後悔了。
他不应该在这里下车,也不应该走进公园,更不应该坐在这儿。
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也该“真的”释怀了。
傅晚司沉默地给自己解释。
他其实没那麽爱,他哪有那麽多爱给出去,只是偶尔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感情,只是有一点点在乎,就一点儿。
对成年人来说这算不得什麽,已经足够体面了,剩下的就忘了吧。
除了忘了,他还能做什麽呢。
他什麽都做不了,为什麽还要记得这些。
回忆是人最无用,也最没出息的东西。
无论你说了什麽,做了什麽,只要它还在,它就证明你还在乎。
把它藏起来,或者视而不见,它都会一直在。
它反复去证明你是个胆小鬼。
你可以说权衡,也可以讲道理,但是回忆不听,它执意地浮现,一遍一遍地提醒你。
你放不下。
傅晚司在这里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