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背包里拿出了剩下的半瓶水,全都浇了上去,没给自己留一滴。
叔叔说明年这里会长出一片小草坪,会长出来麽?
不重要了。
他这颗烂透了的桃子,已经结不出果了。
山上的气温很低,左池穿得很单薄,但他觉不出冷,他全身都很热。
他拿出笔记本,在最後一页写下几行字。
叔叔,你应该後悔的,我是个太糟糕的人,你当初不该认识我。
谢谢你爱我,但我不配得到你的爱。
我知道我是一个错误的果子,我想找到答案,能治好我的答案。
我看过了妈妈,我也看过了“妈妈”,我去找了我的朋友,也见到了你。
但我还是原来的我,我的心还留在过去,它出不来,也跑不掉。
我知道,我不会变好了,我已经烂掉了。
叔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
我这个彻头彻尾的坏胚子,已经从你身上得到了这麽多,还想死死扎根在你心里,想要被你永远记住。
你以後会爱上别人,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有很多个。
没关系,我会是你最恨的那个。
不要原谅我,叔叔,不要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被你记住。
我会变成一颗桃树,永远长在你的春天。
一个橙色的句号落笔,左池抚平这一页的褶皱,合上笔记本,吹掉上面的细土,装回了包里。
他最後一次看向上山的方向,然後低下头,再也不看过去。
他从包里拿出一捆很宽的黄色胶带,和一个白色的药瓶。
里面的药片是红色的,很像小时候“妈妈”为了让他和朋友们安静,喂给他们的。
他倒出了一把,没有犹豫仰头全部扔进了嘴里。
没有水,他就耐心地,一口一口嚼着,嚼得很碎了再艰难地咽下去。
他很乖地把一整瓶药都吃完了,没有剩。
药瓶顺着山坡丢了下去,滚落了很远很远。
他拿起胶带,轻松地找到头,先撕扯出一部分粘在了自己的嘴上,动作认真却粗鲁地绕到脑後,再粘回嘴上。
他绕了好多圈,确保自己再也张不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他晃了晃脑袋,像生病的小狗,拉好书包的拉链,放到小土坑的旁边。
然後慢慢侧身躺了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开始疼了。
他闭上眼睛,身体在短暂的颤抖後恢复了平静,他抱住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团,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像是睡着了。
他最喜欢睡觉了,虽然总是睡不着。
小时候只要睡着了就可以梦见妈妈,梦见还没有离开家的日子。
再後来,梦里的家也不清晰了,他偶尔可以梦见他的朋友,两个人坐在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怀里,分吃一整袋糖。
虽然看不清脸了,但他知道,那个女人是妈妈。
晚安,小池。
旅行结束了。
现在他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他希望可以梦见傅晚司。
他的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