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先师手中巧取豪夺而来,靠着损人利己的邪法强行炼化,不过短短数十日光景……”祁君曜的声音不高,语速也慢,却清晰地传遍死寂的练武场,每一个字都像在剥开林含章华丽的僞装,露出底下不堪的内里,“你当真以为,将江河溪流蛮横地塞进体内,那片汪洋就是你的了?”
林含章哈哈大笑:“巧取豪夺,损人利己,多谢夸赞。”他很快又恢复一贯从容闲适的模样,“这三十年来,我对着老匹夫俯首帖耳,对八大派虚与委蛇,连咳嗽都要斟酌声响,实在是太累,只有想着今日我才能忍下来。”
“如今我不必再低声下气,不必看人脸色,我想做什麽全看心情,杀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想活命就得向我磕头求饶,哈哈哈哈哈,真是畅快无比啊!”
林瑾瑜摇头,“丧心病狂。”
祁君曜皱眉,眼里一片冰冷,“不可理喻。”
“哼,朽木难雕。”林含章缓缓擡起手,轻轻一挥,庭院四周骤然略出数十馀道黑色身影,他们步履沉稳,缓缓向中心合围。
几乎同时,艳花丶踏月丶折雪丶冯化吉四人身形闪动,兵刃向外,随着敌人的逼近而缓缓向中心收缩。
“小心应对。”祁君曜对艳花等人低喝一声,声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直射林含章。
“来得好!”林含章长笑一声,双掌翻飞间阴风骤起。
艳花素手轻扬,七彩药粉随风飘散,冲在最前的三名黑衣人应声倒地。
踏月力大无穷,一拳挥出,一连串的几人竟都被震得飞出老远。
折雪身形飘忽,暗器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飞出,精准命中敌人要害。
冯化吉更是如鱼得水,在人群中穿梭自如,短刀每次挥出必有一人闷哼退场。
四人配合默契,攻守有序,不过片刻功夫,黑衣人已倒下一半。
艳花甚至还有空提醒:“留两个活口问话。”
林瑾瑜站在战圈中央,看着同伴们游刃有馀的模样,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祁君曜的身影。
祁君曜剑势如江河奔涌,每一剑都带着返照沧溟的澄澈明净;林含章掌风诡谲,噬元北冥的吸绞之力在周身形成无形漩涡。
二人身影交错间气劲迸射,震得地面青砖纷纷碎裂。
看着不停倒下丶最後所剩无几的手下,林含章气急败坏地骂:“没用!”
最初的从容已荡然无存,林含章他雪白的衣袍被剑气划开数道裂口,发髻微散,几缕黑发垂落额前,平添几分狼狈。
最令他心惊的,还是祁君曜那身内力,明明之前才被他吸食殆尽,为何才过了月馀,便再度如浩瀚汪洋丶滔滔不绝,不,该说更胜从前,那流转不息的真气分明比从前更加深不可测。
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将沧溟神功练得出神入化已是百年不遇的天赋异禀奇才。自己明明布下死局,亲手将他推入绝境,怎料他非但大难不死,反倒破而後立,踏入了自己穷尽一生都未能窥见的武道至境!
凭什麽!
林含章喉头涌上腥甜,眼前闪过自己数十年来隐忍谋划丶机关算尽的日日夜夜。为了力量,他背叛旧友,手染鲜血,背负骂名,才换来这身靠掠夺堆砌的修为。
而祁君曜……凭什麽就能如此轻易地拥有这一切?凭什麽连老天爷都站在他那边,连致命的劫难都成了他更进一步的踏脚石!
一股蚀骨的嫉妒与不甘,如毒藤般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痛不欲生。
眼见林含章渐渐落入下风,林瑾瑜松了口气,想到之前的约定,他与艳花折雪对视一眼,了然点头,齐向後山的方向走去。
“公子!”
听到熟悉的喊声,林瑾瑜向走廊的尽头望去,“福子!”
“公子,”福子欣喜地跑过来,在离三人不远处停下,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下,压低声音问,“公子可是来救人的?”
“正是。”
“随我来。”
一路将人引至後院花园中,福子在一座假山前停下,按下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假山轰然向左右打开,露出其中长长的甬道。
数十位武林名宿被粗重的铁链锁在石壁上,个个形容枯槁,内力衰微。
“公子,就是这里了。”
听到“公子”二字,铁链拖动声响起,被绑之人纷纷睁眼,眼中俱显出敌意。
“魔头的儿子,你也练了那邪功?”
“你有什麽阴毒的招数都尽管冲我来!不要动我师父!”
林瑾瑜拱手道:“诸位前辈,我是来救你们的。”
“呸,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救我们?谁信你的鬼话!”一个靠在墙角的老妪冷笑道,“龙生龙,凤生凤,林含章那等奸恶之徒,能生出什麽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