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香看这人菜还没动筷呢,一个肉饼已经下了肚,瞥了他一眼,看他一边嚼一边笑,心中也暗觉好笑。
两人位置坐得近,说话带笑,许文彬虽言辞客气,神情却不觉透着几分亲近和自在。
罗六坐在他俩对面,又偏过头看向坐在一旁的阿允,那人面上虽无表情,可那目光可不冷静,手上的筷子都没怎麽动,碗里也是空的。
罗六暗自“啧”了一声,手上筷子一顿,慢悠悠地点着桌面,眼神微眯,脸上带着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神情。
这时,他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笑嘻嘻地道:“哎?你俩怎麽不倒酒喝?今儿这日子多难得,不喝点酒像什麽话?再说了,哪有男人不喝酒的道理!”
这桌女眷和孩子多,一开始倒酒的时候,许文彬就婉拒了,而阿允则是自有清醒的记忆来就没喝过酒这玩意儿,于是这桌到现在也就罗六和宋善全两人自顾自在喝酒。
罗六眼珠子一转,又把话头扔向了元香:“哎?元香,你说是也不是?”
元香正低头给三喜夹菜,听见这话擡眼望向罗六,只见他笑得贼兮兮的,眼里分明透着一股不安好心的揶揄。
直觉这人是什麽好心的,忽然说这些葫芦里又是要卖什麽药,眼神却已经眯了起来,给了他个不动声色的警告。
可罗六显然没接收到这个信号,甚至还往前凑了凑,继续道:“你们俩大男人这不喝酒可太清淡了些,姑娘看了可不稀罕了啊。”
这时候宋阿伯端起酒杯抿了口,他喝的酒是罗六自己带来的,酒色微浊,酒劲却冲得很,一口下去火辣辣地直冲喉咙,连带着眼角都发了红。
他迷蒙着眼眸晃了晃脑袋,咂吧着嘴点头道:“是啊,男人嘛,还是得喝点酒,不喝酒。。。。。。没血性。”
罗六听了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对!大爷你说得太对了!”
元香原本还想开口说一句“喝不喝自愿,各自随意”,话刚到嘴边,就见阿允忽然拿起了酒壶,低头倒了一杯,然後一言不发地仰头灌了下去。
这口酒喝得干脆利落,酒液入喉他也只是微皱了下眉头,然後继续神色如常。
“哎?”元香一怔,刚想说什麽,那边罗六已经大声地拍起掌,喊了声:“好!”
而她左手边的许文彬,他目光扫过阿允空了的酒杯後笑了笑,随後也端起酒壶自顾自地倒了一杯,仿佛回应似的一饮而尽。
这下好了,桌上的气氛仿佛被什麽点燃了似的,顿时热了起来。
“哎哟,这才是年轻人嘛!”罗六眼睛一亮,立刻举起酒杯,殷勤地一个接一个给他们添酒,一边倒一边喊:“来来来,难得热闹一回,咱们都别拘着!再走一个!”
他转过酒壶口,先给阿允满上,再走上几步给许文彬斟满,又笑嘻嘻地冲宋阿伯敬了一杯,嘴里还不忘补一句:“大爷您说得对,这才像个席面!”
场子一时都快被这几个男人喝翻了。
许文彬一开始还保持着温文的笑意,到後来眼角都泛了红,坐姿也松散了几分,话也多了些。
而阿允坐在那里,眼神却愈发沉静,只是脸色透出点薄红,连耳尖都泛了微微的热意。
他不说话,也不拒酒,别人递酒,他就喝。
元香看他这模样,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见他们这一桌都放开喝了,其他几桌也就不再拘着了,酒杯交错,笑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在旁边跑来跑去,空气里尽是大家夥儿的交谈声和碰杯声。
罗六索性是在这几桌之间来回蹿了个遍,一边灌酒一边笑得打跌,旁边几个汉子也跟着起哄。
陈氏还有几位嫂子也端着杯子来问元香喝不喝,她是真的不会喝酒,笑着婉拒了,然後起身去了竈房一趟顺带躲躲酒。
而另一边,宋善全已是脸颊通红,半靠在椅子上,眯着眼,手还紧紧拉着许文彬的胳膊,舌头都有些打卷了。
“好啊,好啊,大家夥儿现在日子慢慢好起来了我就知足了。”
“哎你知不知道,元香啊。。。。。。就是我们村的元香,可是个顶顶能干的丫头!”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感叹,
“你看她一个姑娘家,不光把自个儿过得有模有样的,还带着我们一帮人奔上了好日子,这份心胸丶这份本事,啧啧,别说姑娘了,怕是男人也比不上。”
许文彬点点头,又点点头,眨了眨眼睛,眼神迷蒙,好像在听,又好像不在听。
宋善全吐着酒气继续道:“还有啊,元香还识文断字哩,上回何氏家的地契问题不就是她看出来的嘛。。。。。。她这个小姑娘,可不比你们这些读书人差咧!”
“对对对。。。。。。她的确是很好。”许文彬嘴里含糊地应着,酒意已上头,眼神也有些飘了,宋阿伯的这番话里仿佛隐隐藏着什麽要紧的东西,他似乎应该追问些什麽,但酒意翻涌,思绪发散,那个重点就像漂浮在水面的一根线头,怎麽都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