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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海棠临霜擎残局（第1页）

：海棠临霜擎残局

贾府这艘曾经金碧辉煌的巨轮，在经历了贾母去世、王夫人被休、薛宝钗侵吞、李纨拒援、贾政崩溃这一连串毁灭性的打击后，终于彻底搁浅，沉入了绝望的泥沼。府内秩序荡然无存，仆役盗抢成风，库房被贾环之流里应外合、蚂蚁搬家般掏空，昔日钟鸣鼎食之家，如今竟落得白日里都有贼人公然撬锁的地步。贾琏自顾不暇，贾兰年幼，整个二房竟找不出一个能站出来说句硬话的主子。京城上下，皆将贾府的败落当作一场空前的笑话来看。

然而，就在这万马齐喑、所有人都以为贾府二房必将在泥潭中彻底腐烂消亡之际，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却如同一道凌厉的闪电，劈开了这浓重得化不开的绝望阴霾。

这一日，天色依旧阴沉。几辆风尘仆仆的青呢马车，在一队神情精干、腰间佩着短棍的家丁护卫下，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荣国府那朱漆剥落、门前冷落的大门前。车门打开，一名身着杏子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外罩石青刻丝灰鼠披风的年轻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她身量高挑，体态端庄，一张鹅蛋脸上，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俊眼修眉，顾盼神飞”的眸子，此刻虽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更添几分沉稳与锐利。正是远嫁海疆周家为媳的三小姐——贾探春！

她的归来，事先没有丝毫征兆！

守门的老仆正靠在门房里打盹，被马车声惊醒，揉着惺忪睡眼出来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喊道：“三……三姑娘？！您……您怎么回来了？”

探春目光冷冷地扫过门前堆积的落叶和污雪，眉头微蹙，却并未立即作。她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老爷和太太可在府里？带我去见他们。”

那老仆哪敢怠慢，连滚爬爬地在前面引路。一路行来，但见府内亭台楼阁破败不堪，游廊下积满灰尘，昔日花团锦簇的园子，如今枯枝败叶，一片萧瑟。偶尔遇到几个缩头缩脑的仆役，见到探春，都如同见了鬼一般，惊慌失措地躲开。

探春的脸色，随着脚步越来越阴沉。她径直来到贾政那间冰冷破败的外书房。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药味、霉味和灰尘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贾政披着一件脏兮兮的旧斗篷，蜷缩在一张摇摇欲坠的太师椅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对女儿的归来，竟毫无反应，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父亲！”探春心中一酸，快步上前，声音哽咽地唤道。

贾政缓缓地转过头，茫然地看了她许久，才仿佛认出了她，嘴唇哆嗦着，却不出声音，只有两行浑浊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探春强忍着悲痛，又去寻找王夫人。得知母亲已被休弃，如今寄居在城外一所破败的庵堂里苟延残喘时，她的身子猛地晃了一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没有浪费时间哭泣或抱怨。在迅了解了府中大致情况后，探春做出了一个让所有还留在府中的人都目瞪口呆的决定！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探春命人敲响了府中那面早已废弃多时的聚将鼓！“咚！咚！咚！”沉重而急促的鼓声，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死寂的贾府上空！

所有尚未逃散的仆役、管家、嬷嬷，无论情愿与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和探春带来的那些精悍家丁“请”到了荣禧堂前那片空旷的院子里。

探春站在荣禧堂那高高的台阶上，身上依旧穿着昨日那身旅途中的衣裳，但神情却已截然不同。她没有披斗篷，凛冽的寒风吹拂着她的衣袂，她却站得笔直，如同一株迎霜傲雪的海棠！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惊慌、或麻木、或心怀鬼胎的面孔。

现场鸦雀无声，只有寒风呼啸。

良久，探春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斩钉截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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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贾探春，今日回来了。”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觉得这个家完了。有人想着怎么趁乱捞最后一把。还有人…只怕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贾家，还没亡！只要我贾探春还有一口气在，这个家…就轮不到外人来糟蹋！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奴才来作践！”

话音未落，她猛地从袖中抽出一份文书，高高举起！“这是老爷（贾政）亲笔写下、按下手印的委托书！从今日起，由我贾探春，暂代主持荣国府二房一切家务！所有人事、财务、对外往来，皆由我一言而决！”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声和窃窃私语！

探春丝毫不予理会，继续厉声说道：“现在，我颁布三条规矩！”

“第一！所有仆役，即刻各归各位！半个时辰内，若有无故缺席者，一律视为逃奴，杖责三十，立即卖！”

“第二！即日起，封闭所有库房、账房！没有我的对牌，任何人不得擅动一针一线！违令者，送官究办！”

“第三！凡有举报偷盗、贪污、怠工者，查实有赏！凡有欺上瞒下、互相包庇者，一经查出，主犯同罪，绝不姑息！”

三条规矩，条条如同钢刀，砍在了众人的心上！尤其是那些心中有鬼的，如钱槐之流，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探春说完，目光如电，直接射向人群中几个平日里最为刁滑的管家和嬷嬷，点名道：“吴新登家的！林之孝！你们即刻带人，将后街堆放杂物的院子给我封了！里面所有东西，一一登记造册！少了一件，我唯你们是问！”

她又看向一旁垂手侍立的周瑞家的（王夫人被休后，她也失了势），冷声道：“周瑞家的，你去账房，将近三个月所有支出账目，连同原始凭证，全部搬到我房里来！我要亲自核对！”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股久违的杀伐决断之气，瞬间震慑住了全场！

众人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位远嫁归来的三姑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大观园中虽有才干、却终究受制于身份的闺阁小姐了！她是见过风浪、掌过家的官家奶奶！她的归来，不是探亲，而是…平乱！

在探春那冰冷而强大的气场压迫下，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众人只得喏喏连声，慌忙按照吩咐去行事。

看着瞬间变得井然有序起来的人群，探春微微松了口气，但眉宇间的凝重却丝毫未减。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整顿家务，清理账目，追回损失，安抚人心……每一样，都是难如登天的重任。前方，依旧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荆棘与黑暗。

但，她既然回来了，就绝不会退缩！为了这个生她养她的家，为了父亲那最后一点未泯的生机，也为了…她心中那份与生俱来的“不让须眉”的志气！她要以女子之身，只手擎起这将倾的大厦！哪怕…最终只是一场悲壮的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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