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混不清的人声参杂着大雨,景夕在一片昏暗里擡头,清晰捕捉到黎旭泛红的双眼。
那双深邃多情的眼睛含了水光,景夕在黎旭的眼泪里久违的感觉到一阵灼烧,她的心里也和窗外一样下起来雨,但面色却依然平静,景夕在他的质问里忍住异样,看向他的眼睛,轻声道:“因为你有了很好很好的生活,”景夕释怀的笑笑,转头看向窗外,“你有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黎旭摇了摇头,他说:“并不是。”
他承认加的斯的生活平淡安逸,处处充满欢笑,在那里生活轻松悠闲,但那并不是黎旭想要的生活。
加的斯很好,一切都好,但在他心里却始终不敌四季分明的鹤渚。
那里没有景夕。
他更喜欢当年鹤渚,他坐在景夕身後,默默的看着她的时候。
景夕在黎旭的否认里淡然一笑,她看向黎旭的眼睛,轻声说:“是或不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时隔多年,景夕终于再次叫出来他的名字,“黎旭,”她神色认真,黎旭想起来她第一次叫他。
鹤渚的清晨,黎旭第一次把她比作茉莉。
景夕的声音透过回忆传到黎旭的耳朵里,微微盖上一层朦胧,“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现在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景夕说到这里顿了顿,她似乎也觉得残忍,微微红了眼,但她旋即想到什麽,忍住哽咽继续道:“无论是十二年前你去加的斯,还是十年前你来柘港,什麽都好,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为什麽?”黎旭不解,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他们两情相悦,偏偏她不让提起,黎旭在这一刻内心煎熬,几乎要疯掉,他忍住哽咽,一字一句地对着景夕问,“因为那些过去,让你视作耻辱吗?”
景夕在这句话里擡起眼来和他对视。
耻辱吗?
随着黎旭的话,过去胡颜栾瑜,尤冰梁水的面容争相出现在景夕的眼前。
她想,并不是。
或许过去有过挫折,但所有的一切对景夕来说都不是耻辱,她敢于反抗,拒绝做一颗苹果,没什麽好耻辱的,捍卫自己的时光永远光荣,反是她内心力量和勇气的来源,而之所以拒绝谈及过去,是因为那是景夕唯一能透着回忆见到黎旭的时光。
因为黎旭在时光里,所以无论是鹤渚还是柘港,那些时光,就连她最为厌恶的年少,也变成了她人生中最好的时光。
不亚于现在的好时光。
但问题就是,好时光不再来。
景夕久久沉默,黎旭看着她的眼睛确认道:“你在逃避。”
雨水顺着百花大教堂的穹顶落下,景夕仔细的看着黎旭,他身後景象万千,可景夕的视线只能看见他一个人,黎旭又进一步,他拉近和景夕的距离,低下头看向她的眼睛,说:“你没有信心,你不敢。”
她视这段感情为洪水猛兽,当下避之不及。
景夕在他的话里露出来一个苦笑,近在咫尺,黎旭感觉她的呼吸也闷热起来,景夕没有後退,她在黎旭高大的身形前擡起眼来,对着他缓慢道:“黎旭,激将法对我不管用的。”
她不会因为黎旭挑衅的话,就将自己全盘托出,十年分别,这其中有太多事不能确定了,但唯一确定的就是激将法和怀柔政策一同失效。
“那你为什麽始终对我避之不及?明明——”你也爱我,明明你为了让Olivia回国付出那麽大的代价,可为什麽你始终都不肯承认,从头到尾都在逃避我们之间的感情。
“因为我讨厌短暂拥有。”
黎旭在这句话里愣住,景夕後退一步,含泪说:“因为我讨厌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忍耐与分别。”
过去她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无论是景兴邦的父爱还是各个阶段的友情,这些都对她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创伤,哪怕黎旭的爱一定程度上滋养着她,但她依旧不再渴望拥有。
如果只能短暂拥有的话,那她宁愿一切停在还没开始之前。
黎旭刚要说话,景夕就说:“从柘港来佛罗伦萨路途曲折,我知道是因为爱支撑着你日夜兼程,但是黎旭,”景夕说到这里停住,窗外阴云低低的垂了下来,佛罗伦萨的雨淋湿了整个世界,景夕说:“我不愿意——”
黎旭的心骤然停住,景夕在这一刻化成灰烬一捧,她终于维持不住笑意。
景夕在黎旭灼热的视线里低声说:“我承认我过去爱你,但比起来爱情延续,我更希望和你两不相欠。”
黎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觉得景夕亲口说出来两不相欠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已经死了。
他闭上眼睛,在淅沥的雨声中,低声问她:“两不相欠,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景夕看着他痛苦的面容,感觉到了万箭穿心,但她还是忍住心痛,一字一句说,“是。”
景夕背过身去,对着他佯作平静道:“我希望我们之间一切的恩怨是非,全部到此为止。”
黎旭再睁开眼睛只看到了她决绝的背影,微微擡眼,阴云和百花大教堂跃然眼前。
他忽地低低笑了起来。
景夕在他的笑声中闭上眼睛,内心泪如雨下。
百花大教堂前爱侣无数,佛罗伦萨也算浪漫之都,但对于他们来说,这里是个埋葬爱情的伤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