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解释完後又讲话题拉回正轨:“那个时候Viola的出现对我来说就像一根浮木,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试。”
“然後呢?”苏原迫不及待地问:“老大同意了?”
高远点点头,“黄昏下,她沉默了很久後,答应了我的请求,当时我以为自己是心诚,却不知道她答应,是因为她心软——”
苏原在大雨里皱眉:“心软?”
高远回忆起过去,忽地一笑,他声音里有很多怅然,直到现在高远才後知後觉,他和景夕这麽多年或许是有过情谊的,但当时推动景夕接下来这个单子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的父亲。
“因为我爸的病是癌症——”
话音落下,车子压过一个水坑,积水上扬,雨刷器刮开眼前的水渍,视线没了阻碍,苏原听见高远的声音从天边飘来:“当年Viola的父亲,也是因为癌症忽然死亡。”
苏原怔住,高远道:“医院那天,她和我一起去看了我爸,当时我爸瘦骨嶙峋,她红了眼睛,坐在我爸床头许久。”
那时景夕遭遇到了人生难关,友情和爱情的双重背叛带给她无数的打击,她坐在高远父亲的床头流泪,这个和蔼的中年人和景兴邦一样憨厚老实,他在景夕的眼泪里手足无措,却会拿起纸来笨拙的递上前,轻言细语的让她别哭。
当时景夕问高父说如果他油尽灯枯,临死前最後一句话会和高远说什麽。
高声诧异,高远疑惑,前来换药的小护士心里觉得景夕冒犯,高父却和蔼的摸摸景夕的头,认真的告诉她说,要好好活下去。
他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他会告诉高远和高声,他过去的执拗只是囿于社会规训做出来的下意识的行为,并不是不爱他们。
景夕当时红着眼睛看向高父,那是高远第一次见她泪如雨下。
“後来Viola在衆人的期待下力挽狂澜,然後在风雨里啓航,开啓了她的璀璨人生,如果当初她在巴利亚多利德没有喝醉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当初为何心软。”
那是在2022年,景夕还没开始创业。
齐心手下的人负责的订单出了问题,她被齐心召回,紧急赴命,带着团队的衆人前往西班牙的工业城市巴利亚多利德负荆请罪。
那一个月景夕每天都在与别人涡旋,她在酒桌上练出来了千杯不醉的酒量。
白人客户傲慢无礼,蔑视侮辱的话接二连三,好几次高远都要忍不住拳头的时候,景夕拿着酒杯站起身来,灯光顶在她头上,景夕冷静的看着对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举杯相敬。
这样做的後果往往就是喝到吐,那一个月,景夕几乎每天都是被汲渺扶着出来的。
她喝多的时候很安静,但偶尔也会崩溃。
高远记得,巴利亚多利德落下第一场秋雨的时候,他在昏暗的夜里窥见了景夕的眼泪。
那一天她在饭桌上又被客户为难,哪怕已经很给面子了,但对方依旧不依不饶,对着景夕百般刁难。她被灌酒是常态,景夕平时多多少少总会推诿一下,但那天她来者不拒,甚至到最後主动举杯。白人身上的香水味熏得人头疼欲裂,酒局散去许久後麝香尾调还久久不散,景夕在包厢里坐了很久,团队里的人被高远和汲渺送走,两人又回来接景夕。
和往日不同,那一天两人回来後,见到景夕坐在桌前红了眼,
汲渺揽住她试图带她回酒店,高远在一旁搀扶,景夕手里的酒瓶没有松开,几人走出门口,巴利亚多利德飘来落叶,景夕擡眼望天,忽地流下来两行清泪:“爸爸——”
她哽咽失声:“我有了很多很多的钱,够给你治病了。”
话音未落,巴利亚多利德落下来一阵大雨。
汲渺叹了口气解释说,今天是景夕父亲的祭日。
景夕泪眼朦胧,看见高远後却死死的拽住他,她醉的不成样子,却对着高远一字一句承诺道:“我爸爸走了,但——高…远”
景夕打了个酒嗝,又继续昏沉道:“我会让你爸爸……活很久的……”
她哭:“我有钱——”却也笑:“我可以给你治病了——”
巴利亚多利德的秋雨无情,汲渺在这句话里无声流泪。
那是高远第一次窥见事情的真相,也是这次前往巴利亚多利德的行程让他明白,当初他根本就没有打动景夕,他的那些豁出去的许诺在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从头到尾她都不觉得这是条件,能让她伸出援手的原因只有一个,是因为她心软。
苏原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所以她对你这麽好,你为什麽,还是要背叛她呢?”
雷声骤然响起,高远在大雨里垂首一笑,很快转过眼来,眸色沉沉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