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宫阙的夜间不明晰,万聊息正在玉镜台的院子中独坐,外院中的仙鹤飞起来,远远地飞向远处,盘旋着,久久不肯落下来。
“你吓到它们了。”万聊息拨弄着桌子上的青玉杯子,月光一晃,映照出婆娑花影下的沈微,沈微整个人都在花影下,蹙着眉,面若好女的脸上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自苦。
沈微是斑驳的,连同他的前半生也是斑驳的,没有很好的出生,却有很好的天赋,没有很好的一切,却有不肯低头的气节。
是和万聊息不一样的。
万聊息看着天边盘旋的仙鹤终于肯飞下来,便朝沈微招招手,让他像是仙鹤一样落地。
沈微坐在她的旁边,她依然在拨弄着杯子,半响,沈微说:“惩戒院……真的是我的了吗?”
“我从不说不确定的话。”这话便是答应了,万聊息很难去形容对于沈微的感受,沈微有时候的行事很大胆,这样的大胆和万聊息不谋而合,像是两人都长着一模一样的刺。
明明碰见了,只会两败俱伤,而沈微在她面前又总是惶恐不安。
“这世上,没有人能罚你。”万聊息太明白权力是什麽东西,沦波舟是这样的东西,要是想拔除其中的东西,她自然可以自己去,可未免牵强,而扶持沈微往往是最好的选择。
“你也是吗?”沈微突然很突兀地问,大概是拿到了想要的,心里高兴,又说了一遍,“你也不能罚我吗?”
万聊息笑了一下,她的眉眼实在出彩的很,这一笑,消减了沈微怕的冷,怕的戾,多了点温存,她说,“我除外。”
哪有人自己爬上来,还要自己爬下去的道理。
沈微抿了抿唇,目光不转地看着万聊息胸口衣襟上栩栩如生的莲花,心中一热,他擡起手放在自己的衣襟上,拨开了衣领。
万聊息手中的天子令抵在沈微的衣领处,略微用力,沈微就放开了手,仍由冰凉的天子令抵住,天子令却没有向下,而是合上了他的衣领。
“你不累吗?”万聊息收回天子令,“白天那麽多事情。”
累肯定是累的,沈微不免有些懊恼,还好万聊息的拒绝从来都是点到即止,要是实在的,他都能自己把自己羞晕过去。
沈微捏了捏手,平复了一下,找不到说的,可是他又不得不找到说的:“妖宠一事,事出突然,并非是日积月累。”
万聊息应了一声,沈微才接着说,“我们宗门内,以前并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是在一月之前,在人间突然多出了很多化形但是神志懵懂的妖。”
妖怪先要修志,才能修成人形。这些妖却出现倒转的情况,怎麽看都不是一般的宗门内事。
“那只妖,你带了吗?”万聊息想了一下,妖都带着它在化形地方的气息,去到她的化形之地才好继续调查。
“带了。”沈微从杏林袋里抱出那只狐妖,狐妖化形不稳,又没有灵力供养,现在变回了原型。
万聊息接过去,两手相接之时,沈微感到万聊息的手指碰到了自己的手背,手背一烫,一蜷,手上不稳,差点将狐妖弄掉。
一只手迅速扶住沈微的手腕,稳稳托着他,心脏跳起来,万聊息托稳之後,接过狐狸,问:“夜太冷了?”
天上宫阙太高,是要比别处冷。
万聊息擡手,一件乌毛披风披在沈微身上,乌色很衬沈微,恰好像是黑夜与白月。
沈微捏着披风,把被蹭到的手往披风里藏,下巴也埋到毛领子里。
“你在继续调查。有事情再和我说。”
沈微称是,别开脸不去看万聊息,恨不得将地上的玉砖盯出花来,和万聊息待的越久,他就越发看不清自己。
“你东西都带了吗?”万聊息从容地看着沈微,她虽然不知道沈微心里的兜兜转转,但是也知道既然说要养,就得金尊玉贵的养起来。
不系舟就那麽点大,沦波舟也不见得多好,干脆把人养在自己眼皮底下。
刚开始提的时候,沈微是不愿意的,伏在床上当听不见,一条白绫托着他的上半身擡起来,绫尾不容拒绝地托起他的下巴,脸颊对着万聊息。
万聊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柔声细语,“那继续。”
继续什麽,当然是继续那些见不得人的。
万聊息总有办法让他同意,白绫还没继续呢,沈微就气喘地扶着白绫,答应了。
不答应,万聊息就有理由作弄他了。
沈微回想着,脸颊发烫,把脸颊埋了埋,点点头。
万聊息走过来,拎着沈微的手,把一个玛瑙镯子推到他的手腕上,卡在骨头突出的地方,万聊息欣赏了一下,说,“往後,你有事情,我会知道。”
“你要是不喜欢玛瑙,遇见喜欢的和我说,我再换。”
沈微没戴过首饰,这样神妙的首饰只在书中见过,看的时候觉得得不到看看也没什麽,真得到了心里又皱巴巴的。
“喜欢的。”沈微声音很轻。
“什麽?”万聊息笑着问,她在一些事情上真的很好说话,在一些事情上又真的很恶趣味。
“喜欢。”沈微大着声音重复了一遍。
万聊息“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沈微气的要死,猛地擡头看她,看她笑得实在开心,自己也笑了。
“你以後就在这儿。”万聊息道,沈微知道天上宫阙有很多宫殿院子,但是也分大小,自己曾经留住的院子远远不及这个大,这个是万聊息常住的院子。
沈微一擡头,看见“玉镜台”三个龙飞凤舞的字,摇头,“我住别的地方。”
万聊息挑挑眉,沈微想,哪有情人住在正殿的?
“哪有你挑的道理。”万聊息捏着沈微的下巴擡起来,对着玉镜台的正门,“怎麽。你不住这里,以後还要我亲自去偏殿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