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妙琼的反应速度很快,她猛地将自己和侯素调转,在地上所有人都来不及回神的时候,地上厚厚的芦苇枯叶被震起,又猛地落地。
灰尘散去後,只看见俞妙琼手握着一柄石剑刺在侯素的心口,石剑没来得及做包边,她握的力气又太大,红血顺着剑身滑到猴素的胸口。
叫人分不清,侯素身上的是谁的血。
她死死压住侯素,将石剑又向下刺入,面上却笑,“你给我的石剑,忘记包边了,猴妖。”
地上的人被这一幕惊到了,回不过神来。
侯素死死看着她,瞳孔睁大,万不理解,呛出一口口血来,血溅在俞妙琼的脸上,她这时候才显得很自在。
“我曾经救过你,你的命是我的。现在,”她的手摸索着穿入侯素的胸口,探索,最後猛地抓住那一团血肉心脏,“你还给我!”
俞妙琼捧着那颗尚在鼓动的心脏,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有心啊。”
侯素呛着血,面目狰狞,青经暴起。他转头吐出一口血,疑惑不甘,他已经维持不住人形了,尾巴已经出来了。
他握住俞妙琼的手,断断续续地问:“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俞妙琼甩开他的手,捧着心脏跌跌撞撞向万聊息过去,走到仅有几步就停下,“抱歉,吓到你了吗?”
万聊息看着她扑过来,扑到她的怀里。俞妙琼总是很喜欢这样出其不意,性子里就带着挑弄吓人,只是万聊息扶住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她靠过来,低声道:“万聊息,你是这世上除却那个石头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这个东西,你要想要,我就给你。”
说着,她脱离万聊息的怀里,转身抽出逢君的剑,劈开了那颗心脏,里面的气息像是风中的烛火,将要熄灭。
被万聊息收到手中,她看着俞妙琼,俞妙琼也看她,她今天穿的很漂亮。
再早些的时候,万聊息和她说,你今日很漂亮。
俞妙琼笑道,我往日不漂亮。
万聊息道,不一样。你今日像要去赴约。
俞妙琼就放下眉笔,在镜子里嗔了她一眼,夸她,好生厉害的仙君。怎麽偷摸做我心里的虫?
“你做这些是为了什麽?”万聊息问,等了这麽久的破绽,只为了给猴妖一剑毙命,但也绝不只是为了这个。
俞妙琼笑了,眼泪涌出来,“我……我来赴约的。只是他不在了。”
他救了俞妙琼,和她说立秋之後桃花枯萎,就来找我。俞妙琼救了猴妖,妖力将要消散的猴妖夺舍了石像,这故事很简单,简单的,都不知道要怎麽着墨。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忍。”她用一种近乎温柔地语气发泄,“人怎麽可以这麽能忍。小时候,从月亮崖跳下去,是为了结束孤单。他救了我,我就想,这样就不孤单了。”
“後来,我发现,不仅是善良的人死得快,善良的妖一样。”
俞妙琼一直都很能忍,猴妖性子顽劣,抓过她的辫子,一次次骗她石头已经远走,反口说喜欢她。
是人,也不是没有好处,只是好处就是总让人疼。
头脑清晰让人疼,善于忍受让人疼。
“侯素说喜欢我?可我知道,喜欢不会叫人疼。”俞妙琼闭了闭眼,眼泪争先恐後,她的泪在为她喊疼,“我想了好久,去了好多地方,一直想问。”
“我为什麽要忍!”俞妙琼声嘶力竭,泣血地质问,去问芦苇荡,去问离她远去的石头,去问自己,“就因为我选不了出生,所以我的孤单不能怪罪任何人。就因为人妖实力悬殊,所以我就连恨,都不能明目张胆!”
万聊息恍然看到了梦里的桃花纷飞,原来不是桃花,是眼泪。
只是那眼泪在漂亮的壳子里,所以让她觉得是花瓣。
万聊息走过去,越过了侯素变成猴子的尸体,将俞妙琼抱在怀里,手抹去她的泪水,很温和,“要不要看桃花?”
月亮崖那边突然开了桃花,桃花瓣跟着风来到了芦苇荡,下雨一样,漫天都是粉纷纷。
就连明妧贞怀里的桃花都开花了,似乎,似乎,俞妙琼的恨意中悄然生出了别的什麽,突兀的,和睦的。
俞妙琼的眼泪滚烫,她哭的接不上气。可是,一下子都痛快了。
“万聊息,”俞妙琼抽噎道,“我能去做什麽?”
报了仇,她不知道该去做什麽了。
“你可以去山上采药,你可以养鸭子,你还可以去很远的地方看看。”万聊息和她说悄悄话一样,她的眉眼融着早就逝去的春意,“你还可以编芦苇,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会编芦苇的奇人了。”
白茫城在立秋的时候,来了一场浩瀚的桃花雨,不停不歇地下了一天一夜。後来,月亮崖悬崖边,长出了一棵棵桃树,长得都很高大,一年四季都粉意绵绵的。
最奇也怪哉的,是有人从上面跳下去,就会被桃树接住。
是白茫城继茫茫芦苇荡奇观後的,再一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