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聊息慢吞吞收拾好,拍了拍手,门向里侧蓦然打开。门外的人惊地跳到一旁,只露出个头来。千觅见她坐在罗汉榻上,斜斜的,恍若玉山倾斜,乌发落在肩膀,垂在胸前,单手撑着脸颊,目光清凌凌地过来。
“进来吧。”
千觅进来,屋内香气氤氲,爽快通透。身後的门关上,她踌躇着,万聊息擡擡下巴,指了指案几另一边,她过去坐着,眼睛不自在地转了转,瞥见了万聊息外裳落下肩膀一点,恣意自得。
她的眉眼很特别,淡的至极,生得其艳,宛如笔锋,勾折竖撇,藏锋浅露。
“深夜前来,是有什麽难处吗?”万聊息见她也不说话,就看着自己发呆。
“啊……有一些的。”鲛人的直觉总是很准,千觅知道只有她能帮自己,刚要说话,又看见内室门罩帘子後,坐着个人,似乎正在弄着个什麽东西。
“说吧,是良人。”万聊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夜里,她同旁人谈话,他都爱待在屏风或者帘子後,明妧贞已经见怪不怪了。
千觅掩不住好奇,但是还是继续说:“我不是去了安息寺吗?我进了寺庙深处,突然,听到了声响……”
是一群人正脚步匆匆地向着後山而去,她实在好奇,胆子也奇大,就悄摸地跟在後边一起去了,那群人兴许是太着急了,一路上都没有发现她。
千觅蹲在树上,看着他们围着一个池子,其中最显眼的是这群人对着一个白衣公子说话。
“已经找不到了……”
“公子……无计可施……”
“本就是遭天谴的事情……”
“既走了,就莫要再追了……”
那白衣公子却冷道:“已然做了,再如何也都没有回头路了。若不一条道走到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去找!”
衆人面面相觑,还是走了,那白衣公子待了一会儿,朝着池子里丢了个什麽东西,也就走了。
千觅下去,跑到了那个池子边,吓了一跳,那池子里的不是水,是冰,冒着寒气的冰。
冰上已经有一些裂纹了,底下封着个鲛人,那鲛人闭着眼睛,脸色惨白,秀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兔死狐悲,更何况是同族之死。
她切身地感到了寒冷,手脚发软,不小心踩到了石头,跌倒在地,发出的声音被守卫的人听到了。
“被封起来的鲛人?”万聊息沉思片刻,鲛人在天海之中,除却偷偷跑出来的,还有不小心掉下来的,绝没有在古浪岛中的鲛人。
遑论,鲛人对古浪岛有恩,将鲛人强行冰封,会遭致天谴。
“我会去看的。”关乎人与鲛人,万聊息是要去看一下。
“若是事情是真的,鲛人真的是被迫或者被骗冰封的,那那些人会怎麽样?”千觅低声道,蓝眸子里的光影跳动,她的恨意很明显,犹如焚火,忽大忽小,跃跃欲试的,要烧去什麽。
“当初,誓约如何,他们就如何。”万聊息将茶推过去,道:“喝茶吗?少喝些。不然晚上睡不着。”
千觅听话地捧着杯子吃茶,发现还挺好喝,喝完了都还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嘴,眸子可怜地瞧着她。
“你晚上睡觉吗?”万聊息碰了碰她鬓边跑得厉害了,要掉下来的贝壳簪子,给她簪了回去。
“睡呀。”千觅说,问这个做什麽。
“那就不要喝了,喝了晚上睡不着。”说着,挥手将茶具都收走了。万聊息笑着道:“还不回去睡觉吗?”
千觅遗憾地瞅了瞅,道:“姐姐,那我明天还能再来找你吗?”
“随时恭候。”听见帘子後边的琵琶脆叫一声,万聊息挑了挑眉,补充道:“晚上不成。”
人走了以後,万聊息收回了夜明珠,只剩下帘子後的,沈微的身影更加明晰。
她绕进去,见到沈微拿着帕子擦琵琶,走到他的身後按住他的肩膀,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沈微停下动作,她下巴尖尖,压出了一阵绵绵的钝痛。
他舍不得叫人不要靠,就安安静静地坐着。
“她身上有气息。”万聊息冷不丁道,沈微侧过头,与她鼻息相闻,“在鱼灯节的时候没有。应该在途中或者遇见我们之後有的。”
万聊息坐在沈微的右手边,牵住了他的手,道:“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明日,我们就去看一看。至于千觅,再想一想。”
能得气息的妖心怀执念,千觅的执念兴许和鲛人有关。
“慢慢想,人又跑不走。”沈微又伸出手,按在了她的手上。万聊息问:“你的手一定要在我的手上吗?”
说着,也盖上自己的另一只手,齐齐整整四只手,像是稚童玩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