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瀑布
远处的山涧,银河垂落,腾升起来白渺渺的水汽,深浅不一的绿意是宁静的,荼蘼的,整座山如同一只眼睛流泪的神像。
温慈舟看着万聊息,她听了故事,就将手撑在下巴处。她的头撇向那座山,连同她的眼睛一起,那山的雾气徘徊,如何也不肯下山来。
“走吧。”万聊息已经察觉到了山涧长剑铮鸣声,温慈舟说的话,半真半假。
“去哪儿?”温慈舟捏紧了袖子,捏的胸口都疼,她不怕所谓的野心暴露,有时候快要演不下去的时候,她甚至都想干脆晒死在太阳里。
“去看茶胭。”她理了理裙子,身子侧向山中。
温慈舟才发现,原来万聊息的目光其实一直都没有踏实地落下过,几分猜测几分真假,她都不能用衡量人的眼光去衡量万聊息。
她快要……输了……
于是,她捂住脸,把快要从面皮下出来的东西,给捂下去。
她像是洗脸的猫一样,捂住脸发狠地擦了擦,那张泛红的脸颊上很温和,温和地叫人挑不出错处。
“下次划的时候,别那麽不心疼自己。”万聊息说着,那刀痕的深度,深的笔直,血红的血肉难得一窥见天光,鼓动着,叫着疼。
“不会有下次了。”温慈舟温和道,“你知道了,怎麽不说?”
比起是仙人的恶趣味,温慈舟更相信是仙人的不在乎,不在乎茶胭,不在乎所有人,她罕见地觉得快慰,这是她在世上第一次见到懂她的人。
“为什麽要说?”万聊息有些奇怪,“这是你们的事情。”
“哦,哦。”她笑了一下,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潦草的像是人随意写下的笔注,“是这样的。”
“你拖着我,茶胭去做什麽?”万聊息猜了一个七七八八,“他去处理你丈夫的尸体。你做什麽拖着我?”
其实不拖着万聊息,万聊息也不会怎麽样,杀人不杀人,其实都是一样的。并非是少了谁就要去死,也并非多了谁就要去活。
“茶胭说,你很厉害。要是你要插手,他没有办法。”温慈舟有着想笑的心,为着她们的荒诞,为着她揣摩的失败。
她又看见了茶胭的眼泪,一棵树的眼泪,她却没有被那一颗眼泪砸清楚,就像是许多人知道树下躲雨,却不知道掉头回家。
等她们到的时候,茶胭同明般若胶着,铺天盖地的树枝向着明般若扑过去,像是浪头,抱着孤注一掷的心。
比茶胭先来到悬崖底下的,是明般若。
他一只手压在郑如匀的头上,一只手拈着佛珠,他眉心的红痣迷离昏暗下,莹润生光。他念完,站起来,望向茶胭,“你杀的?”
茶胭没有回答,只是问:“你怎麽在这里?”
“我来拿东西。”明般若将手里珠串一抛,金光无边的阵法在天边盘旋,一只手一样用了死力要将底下的人砸去,“斩妖除魔。”
茶胭向後退了一步,底下的根脉猛地破土而出,凌厉锋锐地抽向明般若。
他轻轻一飘,一粒菩提叶一样站在不远处的石头尖上,“何苦呢?”
茶胭冷笑,树根拔地而起,山摇地动,山发出持续的沉重呻吟,将要摇摇欲坠,山石塌陷。
“你是要杀了请茶村的所有人吗?”明般若道,半合着眼,仿佛遥远的钟声。
愣了愣,茶胭的动作一顿,趁着这时候,一道杀招杀至面门,茶胭抓着一个根系猛地转身,反被一招劈开,重重地劈到了地上。
他吐出一口血,那种疼是炸开的,沿着五脏六腑火辣辣烧起来,转头一看,明般若提着一柄中间血色的长剑向他走来,他走的很稳,嶙峋沟壑的地方也叫他走的如履平地。
“你要救你师妹。”茶胭笑了一下,擡起袖子擦干净脸上的血,他并不聪明但是也绝不傻,那个女孩子嘴里的师兄说的就是他了,“已死之人,再多都是徒劳。”
“她不会死。”明般若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很深重,天上即将压下来的阵法,也不安。
茶胭借着这个机会,凝出墙面,撕开阵法,他浑身血淋淋,乌发被水汽吹得飒飒作响。明般若的眸子很奇特,瞳孔中心是一点深重的红。
茶胭的目光瞥到远处,那个人坠下山崖,已经全然没有了生气,只要底下裂开一道裂口,让他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突然将根系扎的深,向着那个人过去,地面一阵抖动,将那个人猛地吞下地下的同时,被明般若一剑砍向了山体上,将山体撞得碎了。
同着碎石一同砸在地上,茶胭睁眼一看,只看见暗蓝的天上飞去了一只小鸟,周身疼的似乎都不疼了。
明般若并没有打算收手,提着剑,脚尖一点。飞白影子猛地贯穿了温慈舟的胸口,腥的,粘稠的血液顺着不染尘埃的剑尖滴落在茶胭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