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雨石头心
忽而玄乌的天边起了一点微末的飘白,是随风飘零的的蒲公英,沾了月光,漫无目的飘着,教人疑心是一线遗下的月光。
伞面轻巧反着细碎的光,如荷叶滚珠,沈微在伞下略微支起一边,一双姣好的丹凤眼波澜浅浅地笑,迎了过来,分了一半的伞在万聊息的头顶。
“了了。”沈微靠着她的肩膀,“怎麽了?”
“你觉得明般若这个人如何?”万聊息的手穿过他握着伞的手,两人小臂亲昵地吻在一起,瓒白窃青融在一起,像是落了一手的天幕。
“他,只想着他师妹,也没什麽想做的。”沈微沉思了片刻,“她们之间,情比金坚。”
明般若的眼中有和他相似的东西,他看得清,明妧贞却不一定看得清。
“明妧贞到底想做什麽?”
“想救明般若。”万聊息道,“她们两个,都想要救对方。”
就像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无法并行,若是一方陪着一方去走,另一方也决计活不下来,这是很难得,也很剜心蚀骨的感情。
故事里,都说生死相随,似乎只有生死相随才能彰显爱情的浓烈惨痛,没有什麽比一个人为你放弃生要来的动人心弦。
可活着,又未尝不是一种动人心弦?
“若是有朝一日,我去了,我就想要你活着。”万聊息晃了晃她们交织的手臂,晃的伞面不稳,跌着坠在了面前,挡住了两人的脸颊。
没有月光的照耀下,只有她们对视的眼神,沈微率先移开了,用脚尖碾了碾石子,郁结地想,没有你,活着做什麽?
万聊息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亲,猝不及防地吻到了温热的泪,像是吻在了停止流动的河流上,他的泪水淹没了她的唇瓣,又捂住了她想要说的话。
沈微没有说话,泪水无声地滚进乌黑的夜里,潮意四面八方涌来。
“你哭什麽?”万聊息吻去了他的泪水,从湿漉漉的泪里尝到了人间最平凡的咸涩,又抿到了最浓郁的焦灼爱意。
“我在哭……”沈微说不上话,他只是把头靠的更近,像是要来取暖的,无处可去的动物,唇瓣也沾着泪意,没入下巴,沿着脖颈,没入胸膛,“哭你……总是最舍得我。”
沈微曾经的那点恨意又冒出头来了,他不情愿将她们的爱说成孽说成堕,就算是世俗再好的词笔,他都觉得配不上万聊息,他固执,他迷惘,他不值一提,可万聊息不是,她是一切美好的意义,他想要存在在她名字的注解里。
他怨恨她轻而易举地留下他,怨恨她从容地抽身离开,苦心经营,爱恨不休,他多想和她说,我若是不要了,我也可以走。
可沈微哪里也去不了,他本就是靠着她的爱存在下来的,所有的虚张声势,所有的狠话,都要建立在侥幸之上,他却不敢侥幸,他甚至怨怪自己。
怨恨滔天,比刀凌迟。
万聊息少见地安静下来,她最开始是爱沈微炽烈无边的情感,当这份情感真的纠缠砸在了她的心口,她又心疼他的不管不顾,她捧住他的泪,向他轻轻地道歉。
“对不住……沈微……对不住……”万聊息抹去他的泪,又被他抽噎不住地握住手,他的掌心湿漉漉的,遍布泪水,他真的很能哭,哭得不能自己。
万聊息却找不到任何一个止住他泪水的办法,只是徒劳地用唇吻走他的泪。
“沈微……”万聊息与他额头相抵,叹了一口气,心脏被沈微哭得热,哭得烫,她分辨不出什麽去思考意义,感情,从来都没有意义。
“我恨死你了……”沈微焦灼地吻她,又咬了她的唇瓣,抽噎着,又说,“我恨死你了……”
万聊息第一次见他不温顺,不驯服的模样,疯的有些厉害,他湿润着眼睛,泪眼蒙蒙,万聊息觉得唇上很疼,很新意的疼,她看了他欲要死去的样子,握住了他的脖子。
更为凶狠地撕咬上来,沈微呜咽一声,捧着她的脸颊,眼睑下流出一丝快意来,你杀死我吧,就这样杀死我,我这一生,我这个人,才算是圆满的。
最後血淋淋分开的时候,沈微唇瓣洇出了血,他痴痴地缠过来,依偎在万聊息的颈侧,被吃过一场,他已经平稳下来了,两人淋着雨,没去管水里的伞。
万聊息也抱着他,擡起头,远远望见了远处青翠的山林,侧过脸吻了吻沈微的鬓边,“这里是东山寺,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沈微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又觑着万聊息,万聊息脱下自己外裳,扑在毛茸茸坠着雨珠子的草地上。